那之后,燕无与古古分开了。内承前往军营深处,和将军们商计更进一步的计划,毕竟有备无患,备用方案不嫌多。而古古本来要回到她昨晚过夜的篷子里,却在半路被一名军士拦住告知,内承大人给她安排了一间空营帐,叫她到那里休息。这样的好意,古古自然领受。于是,她去叫了丁森过来,又带上那还在瞭望塔周围徘徊的苏月,几人一起分享了燕无提供的军帐。
苏月被古古领进来的时候,情绪依然很低落,怎么也好不起来。古古尝试和她搭话,没有回应,给她带回来食物,她也不吃,给她讲笑话,女人也并不领情。
直到白日将近,入夜之时,整个营地中的将士都开始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收起营帐,清点武器,向甾染折返,在他们嘈乱的马蹄声中,苏月这才说了第一句话。
“不想在这里……”
古古听见她的呢喃,意识到女人终于肯说话了,忙凑过来,把她新从军士那里分来的口粮递给苏月,“月姐,吃点东西吧,你已经饿了一天了。”
苏月回过头来,她盯着古古手里的干粮,摇摇头,“我不吃。”
古古一听,心急了。这人这么瘦弱,再不吃东西,怎么熬过今天晚上呀。想到这里,她态度强硬了一些,把手里的馍塞进苏月的怀里。
哪想到,一碰到苏月,对方却突然产生了剧烈的反应。苏月一下子把古古的手打开,那块白馍也掉在地上,可她像是没看见弄脏的粮食一般,仿佛那个会为枯萎的冬寒菜种子悲伤的人不是她。苏月腾一下站起来,面色十分地嫌恶,她盯着一脸茫然的古古,说出了她今天最长的一段话。
“我能待在这里,不用和那些城民一样在外面受冻,是借了你的光。”她说,目光既绝望又布满仇怨,“可我宁愿在外面受冻,只要你消失在那人的身边。”
古古愣愣地盯着她,直到女人坐回角落,再度无言地对着布制的军帐,古古这才回过神来,把那无辜的白馍从地上捡起来。
她想,谁喜欢什么人,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只是喜欢而己,那样轻浮的感情,还不足以震摄她。
“我离开,你就能保证自己可以一直坚定地待在他的身边吗?”古古问。
苏月没有回话。
“即使他是女人,你也会在他的身边吗?”
“内承大人不是女人。”
“他不是内承,你还会在他身边吗?”
“当然,因为他马上就是甾染的武王了。只要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在他身边蛊惑他。”
听到这里,古古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她拍干净那块馍,捡起来继续吃,不嫌弃它脏,毕竟她喜欢,而且西边的面食尤为珍贵。
入夜了,甾染大军的铁蹄声离开了这片山谷,一切万籁俱寂。人们遁入沉眠,等待明天内承胜利的消息唤醒他们。
然而,半个夜晚过去,他们等来不是喜讯,却是黑夜中突如其来的暴鸣。
人们在睡梦中惊醒,他们又听到了来自甾染的巨大轰鸣,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制造的声音,它似乎比白天那时更剧烈,也更连绵不绝。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轰鸣声中睡一场好觉,古古也不例外。她早在第一次巨响响起的时候就醒了,带着丁森离开了军帐,四下询问发生了什么。但是,周围的逃亡者们都和他们一样迷茫。
出来了之后,她才发现不是所有军队都离开了山谷,仍有一只大军驻扎在此地。古古从那群士兵中看到了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度在主帅营帐中领命建设瞭望塔的将军,燕无称之为五将军,估计他率领的就是五军。
对了,瞭望塔。古古突然想起还有这东西存在。那上方的视野清晰,一定知道甾染那边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带着丁森,两人便向那高耸入云的建筑靠拢。它搭建得十分简易,仿佛一条去肉的鱼骨,但功能齐全。此刻正有一个士兵站在塔顶,像甾染的方向瞭望。塔下站着四五个传信的士兵,严阵以待。在时不时响起的巨响之中,这些士兵却丝毫不受干扰,恪守其应尽之职。
瞭望塔周围没有多少警戒,留下的五军大多集结于山谷的东侧,以待随时向甾染发起支援。古古来到瞭望塔下,此时已经有部分逃亡者围聚在这里,问那些士兵甾染的方向发生了什么。士兵没有回答平民的义务,他们保持着沉默,只在特定的时间,他们会定期派人向五将军汇报情况,而几次传信过去的消息都是:甾染方向未见异常。
底下的民众就开始疑问,“真的没有异常吗,那种吓人的动静又是怎么回事?”
士兵不回答他们。
古古抬头向上方看去,瞭望塔上唯一的士兵在严苛地视察着山谷的另一端,甾染的状态一定在他眼中清晰可见。但是,怎么会没有异常呢?难道那接连不断的轰鸣声是他们的幻觉吗?
古古望眼欲穿,她很想上到那塔顶上去,看看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禁想道,有什么借口能让她登上去吗?
就在思考的时候,一个粗旷的声音在她身边传来,“我说,那上面的,你别是在骗我们吧?”
古古向声源看去,视野里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她皮肤黝黑,上面铺满了大大小小的淡色疤痕,嘴唇厚实,耳垂也大,睫毛浓密得像是两把刷子,全身上下的肌肉显现出一种喷薄待发的架势。古古看着对方,总觉得在哪见过她。她在回忆里搜寻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啊!”
原来是她!是那尖兵募选最终十人里唯一的女人。她怎么会在这?
壮硕的女人仰着脖子,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古古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从那塔底下的四五士兵的反应中也能看出来,他们都捏紧了武器,身体面朝着女人,谨慎且多疑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越狱的逃犯一般。
“你们派人上去确认过吗?”女人再度开口,朝塔底下那几个负责传信的士兵说道,“要是那上面的人在说谎怎么办。不,他就是在说谎吧,那动静把我耳朵都快震破了,还说没有什么异常?你们别是派了个瞎子上去。”
女人说完,抬腿靠近瞭望塔的底部。塔下的士兵立刻警戒起来,长刀招呼上来,试图逼退女人,“这里是兵家重地,再往前一步,即刻将你扣押!”
那女人却丝毫没有俱意,“扣押我?那你们的人数可有点不够。”
说罢,她把背上的皮革披风一掀,亮出一把半人长的大砍刀,它在月色之下镀上了一层冷霜,更显得骇人无比。周围围观的人群见这副架势,纷纷开始害怕,向外围退散。丁森也拦在古古的身前,示意她后撤些许。
“退后!”持刀的士兵大喊。
女人不管对方说了些什么,她像是一只待发的雪豹,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砍刀直朝对面几个士兵挥去。第一个士兵接下了她的挥砍,然而,只听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人的膝盖一下子打了弯,整个人都栽倒了下去。女人长刀一挥,把近前的士兵甩去一旁,紧接着就朝另外几个士兵冲了过去。
“等、等等!”士兵的等还没说完,他们面前的砍刀一立,一横,一碰,就把他们纷纷打趴在地。他们的败局来是那样的快,所有人就像是被刀风震倒了一般,可见挥舞那把砍刀之人的力量有多难以想象。
在士兵倒下后,女人没有停歇。她粗壮的脖颈傲然一抬,看向瞭望塔的上方。紧接着,她把砍刀往身后一收,一下子扑到那上行的爬梯上去,四肢有力地配合着,像疾行的迅猛野兽一般,瞬间就窜到了那瞭望塔的中部,整个木制的临时建筑在她手下摇晃着,摇摇欲坠。
这时候,围观的群众回来了,他们开始给这异于常人的女人加油打气,“快爬啊!”
“女壮士,帮我们看看甾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家那边到底怎么了,那巨大的响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心上面的人!!”
女人一抬头,只见瞭望塔顶部的士兵也在俯视着她。那人从腰侧抽出长刀,反手握住,刀尖向下,手臂高抬,像用一把矛一般瞄准了正在攀爬的女人。下一瞬间,士兵猛一发力,长刀脱手,刀尖直朝女人的眉眼而去。那强壮的女人眼急手快,当即松开左手,身体往一侧偏移,躲开了那自上而下的锐锋。
她躲开后,爽朗地大笑,“哈,下面的兄弟们刚才也只想要抓我,你却直接下杀手。阴贼,你果然有问题!”
话毕,女人如一阵狂风袭过,窜上了瞭望塔顶部的高台。一阵殴打声传来,只见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从顶部摔下,咚一声砸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却是哇一下子吐了一大口血,又倒在地上不动了。
清风掠过高台,瞭望塔顶部的女人向远端眺望,她的背影凝固又沉默。
“怎么了呀?”
“女壮士,你在上面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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