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飞起来?”
显然,周围的人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
这在意料之中,古古继续喊道:“之前我们听见的巨大轰鸣,是它地基连根拔起的震响!”
“真飞起来了?”
“假的吧!”
古古不予理会,继续往下说:“我看到无数的财宝从天而降,那些不知是谁的财富铺满了大地,而士兵们正在将它们搜刮一空。”
“真的假的?”
“胡说吧!”
“让我上去看看!”
“他们凭什么随便捡别人的钱啊?”
有人不相信她的话,还有人为了证实她的话而想要攀登瞭望塔,这就够了。
几个逃亡者挤在木梯下面,都想要爬上那高塔。上面的苗烽还没有下来,她看到脚下的景象,嚷嚷道:“让开!挤什么啊,让我先下去!”
人们水泄不通地簇拥在一起,而另一边的丁森也没有免遭其难。古古趁乱压低了身形,在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情况下,溜出了这个人群混杂的地方。
钻出来后,她向谷道里零星的那几个住户看去。她记得昨天丁森把马车藏到了其中一户人家的背面,那房子离山很近,是个天然的隐蔽处。
她循着记忆来到了那间木房子后面,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被拴在一根木桩上的黑马。它四条腿蜷缩着,趴在干燥的土地上,眼前摆着一盆饲料和水,只吃了一半。或许就是因为有水有吃的,它才在这里老实安分地待了这么久。
古古走过去,马儿乖顺地甩了一下尾巴。
“好孩子。”她摸了摸它的嘴巴,把夹板卸下来,让它脱离那累赘般的车身。做完这些,又绕到它侧面去,骑上马,拍拍马脖子,马儿便站了起来。
古古有骑马的经验,不过,以前骑的都是一些小矮马,毛很长,腿很短,就像她本人一样。那些小马是燕无特意为她买来的,他说人不能没有在马背上驰骋的经验,所以一有时间就带着她和她的那匹小马在甾染城外的旷野上撒欢奔跑。
她夹了一下马肚子,身下的生灵领受了她的意思,开始碎步颠了起来,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木房后的角落。马儿越跑越快,最后变成一道虚影,一下子就穿过了外面那些围在瞭望塔下熙攘的人群,朝东边的山谷疾驰而去。
风中,她好像听见了苗烽的高喊,“欸,她跑了!”
“在哪呢?”询问的后者听上去是丁森。
“你不是她的护卫吗?这都看不住!”
古古头也不回,风从她的面颊上无情地刮过。不知为何,她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跳开始大张旗鼓地宣告着存在,它时而漏跳一拍,时而又加剧,弄得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如果她不赶过去,不到那个人的身边,有些东西就会悄然从她身边离去,连抓也抓不着,看也再看不到。
呼啸的狂风刮过她的两鬓,她伏在黑马壮硕的脖子后面,眯起眼睛抵御着溅起的飞尘。四蹄前后交替踏地,马儿将她带到了白鸣谷之前,那一度挤满了逃亡者的关口中,现在只剩零星几个官兵在清理残局。
白鸣谷的画面只在眼前晃过了一瞬,她调转马头,向东行进,毅然朝甾染的方向而去。
飘散在黑夜中的浓烟愈发临近,越过一条条山脉的阻碍,终于,她在暗夜将明之时,看到了那座她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池。
它遍体鳞伤。
古老的城墙已然坍塌,其中的住宅七零八落,像有陨石从天而降,击毁了这座从未在战争中倒下的城池。
古古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天是暗的,可大地在燃烧。仿佛天地倒置,她脚下的是残酷的烈阳,而天上的才是那沉寂的大地。
牧群在四散奔逃,有零星的城民在大地上奔走,士兵们在远处零散地集结。他们的身影是那么的渺茫,就仿佛是在铁锅里翻腾的油渣,怎么跑也逃不出漆黑的牢笼。
越往甾染的方向看去,土地便愈发乌黑,仿佛那大火也无法将它照亮。古古驾马往那一片暗色的地块奔袭,离得越近,她便越是能看清那地上似乎洗不净的污浊是什么。
那是人。一排排倒下的人。他们的亮甲已然暗淡,鲜血浸入大地,凝固成一层厚重的亡壳。
她勒马,闻到了空气中焦炭般的气味。四下都是残骸、残骸,她迷失了方向,去无可去。
就在这时,一伙人影进入了她的视野。她看到,南边离城池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聚拢着一群甾染军装的士兵,他们的旗帜被焚去了一半,人数也稀少,可是,起码他们看起来还有纪律,不像是其他零散的士兵那样杂乱无序。
古古立刻驱马,向那群人的方向靠拢。城池里的浓烟飘散过来,她咳嗽着,没有让马匹减缓速度。临近了,她看到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站在那群士兵的前方,那人高喊着,“再跟我冲锋!这次加快速度,让那些人没法用他们那武器瞄准!把一将军解救出来后,战局便会向我方倾倒!”
古古骑马过去的时候,那些人也看到了她,士兵敕令她停下,她唯恐造成什么误解,立刻将马停了下来。将军看见了马背上的人,不禁发出了一声疑惑:“这怎么有小孩啊?”
古古望过去,发现那是个不能说得上是熟人的熟人,那是最后才向甾染出兵的五将军。
“五将军,燕无在哪?”古古朝他问道。
五将军没有直接回话,而是打量了她一阵子。半晌,他像是终于回忆起来她是谁了,双目大睁,指着她说:“是你!内承大人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古古已经顾不得这些人怎么称呼自己了,她没有收到对方的回答,再度问道:“将军,你看到燕无没有?”
得知是可以信任的人,五将军这才开始回答她的疑问,“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蒙头转向了!”
他们身处农田的边缘,是距离甾染最近的一块耕地,离甾染城门大概有六七百步的距离。周围没有一点人烟,农民们该逃的都逃了,地上看上去寸草不生。此处原本是一处架构完善的农田,可是今年的长势实在可怜,田地里除了湿冷的泥土外什么也没有,又遭到大军的践踏,现在俨然已经是一滩烂泥了。
甾染的方向一片寂静,只有烈火在其中焚烧,却不见一丝生命存在的迹象。遥望着那未曾被她喜欢过的家园,见它在燃烧,这滋味也说不上有多好受。
另一边,五将军对士兵们再度发话,高举他的长刀,一副必胜的模样,“听我指令——”
他话没说完,一阵诡异的响动打断了他。那声音从甾染的方向传来,将士们纷纷看去,只见城门口附近依然挺立的城墙上出现了一排人影,他们均穿着薄薄一层单衣,在高处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距离太远,古古看不清人们的脸,只能辨析出轮廓。在那些人当中,走出来了一个女人,她身型高挑,似是穿着一件坠地长裙,身上的衣物就和她身边所有人一样廖廖无几,可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严寒一般。
在这片充满了血与浓烟的战场上,传来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站在城墙上,手里拿着个圆锥形的器物,没有咆哮,说话似乎毫不费力,可是,她的声音却能传去很远,以致于战场上每个人都能听到。
“战场上的各位将士,初次见面,我是黎礼,当今血皑之主。”
古古听到这个名字,不由震惊,“她说她是谁!?”
五将军皱起眉,粗糙的五官拧在一起,“谁是黎礼?”
黎礼站在城墙之上,风吹起她的裙摆,她睥睨着墙下的众人,仿佛那下面的都是应臣服于她的子民一般。
“抵抗的行为是无用的。不想见到更多的伤亡,就把人交出来,或者与你们的领袖一同去死。”
她只说到这里,而后,就没有更多的话传来了。
古古盯着城墙上女人的影子,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居然是血皑城的黎礼。这段日子,听了许多有关血皑当中发生的事,她对于它的现状有一些模糊的了解,自然,也知道黎礼究竟是个什么人。
也就是说,攻击甾染的,是那个一度篡夺了血皑政权的女人。那个名叫杜光欧的王室曾经警告过他们,叫他们不要掉以轻心,可那时,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谁能想到,一个此前默默无闻的城主夫人,竟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侵略者,在一夜之间摧毁了一座百年的城池。没人能够相信这种事,即使是现在,古古也难以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靠!她在打一军的主意!”五将军喊道,手指着城墙下方不远的地方。
古古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一片浓烟之中,聚集着一小撮人,那些人的衣装鲜明,上身是赤血一般的盔甲,下身是洁如初雪的军裤白裳。这些红白军装的人形成一个包围圈,似乎将什么人困在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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