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不会像现在这么友善。
杜光欧思索良久,还是放弃了启用回溯力的打算。
他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单纯地喝喝美酒,吃吃美食,就像姜昆维说的那样,把所有的烦心事抛到这之后解决。
几个小时而已,与被黎礼背叛至今的三个月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可以等。
宴会的气氛正酣,舞女在场地中央跳着轻柔的舞,两侧的大臣们二三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杜光欧时不时观察着在场的人,除了那些参宴的大臣外,宴会厅的暗处还站着几排不闻声色的人,那大抵都是姜昆维的护卫。杜光欧曾经也是王室,他知道,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像姜昆维这种身份的人在,就少不了那些暗影中的护卫。
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一个身影吸引了杜光欧的注意。
那是一个棕发的男人,身着铠甲,腰板挺得笔直,他坐在厅侧长桌的一端,那是所有大臣中离王座最近的席位。男人与他身边那些三五成群的人不同,默默无言,一个人安静地喝着酒。
盯着棕发的男人,杜光欧侧身向一旁的燕戎真问道:“那个人是谁?”
燕戎真的视线投望过去,回复道:“那是大元帅闻人佐,摄文最出名的剑豪。世代辅佐王庭,是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闻人佐,这个名字杜光欧有所耳闻,听说他和甾染的燕家在白鸣谷多有摩擦。
杜光欧打量着棕发的男人,对方给他印象有些不太一样,他以为闻人佐会狂傲一些,毕竟他的一人之下的头衔可摆在这里。
“大元帅天性不喜欢与人为伍吗?”杜光欧向燕戎真问。
“不喜欢与人为伍?”燕戎真重复着,“应该不会,以我和大元帅几次的交往来看,他正直守信,待人宽和,身边常有人在,不是什么孤僻的人。”
“那为什么他一个人在那呆着?”
闻人佐的身边没有别人,像被刻意孤立了一般,周围的人唯恐避之而不及似的。
或许是因为盯着看了太久,对方终于忍受不了这赤|裸的视线,闻人佐放下酒杯,突然向杜光欧的方向看过来,那隐晦的目光似乎在警告他收敛一点。
四目相交,杜光欧却是没有退缩,依然盯着他看。
这人好奇怪,明明是个大元帅,怎么连点杀伐的气质都没有?
杜光欧边想着,边往桌子上一摸,抬起满盈的酒杯,朝对方遥遥举盏。
然而,对方没有回应他,漠然地回过头去,继续喝自己的酒。
“唔。”
他吃瘪了,但依然好奇地盯着闻人佐,只是后者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再理会他了。
宴会正酣,觥筹交错,就在气氛陡然升高之际,一个惊叫声打断了浓郁的氛围。
“啊!”
臣子们纷纷望过去,只见场地中间倒着一个女人,她两条腿上的轻纱缠在一起,脚腕拧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看样子是舞女被衣物绊倒了,而且看她那半天站不起来的模样,应该是摔得不轻。她身边几个舞伴围了上来,似是想帮她站起来。
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把她掺下去就过去了。可这时候,王座上的姜昆维却站了起来,匆匆来到场地中央,亲自将那个舞女扶了起来。
“多加小心啊。请你们来跳舞,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感觉到非常内疚。”摄文王忧心忡忡地说。
那舞女的脸蛋红了,连连后退,话也说不好一句,只得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几个舞女便带着她离开了宴会厅。
曼舞继续,而姜昆维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杜光欧喝了口酒,但没封住自己的疑惑,再度倾斜上身向燕戎真靠拢,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燕戎真有些不明所以,反问道:“什么意思?”
“那个舞女是摄文王的什么人吗?”他小声问。
“不,那就是个普通的舞女。”
“那刚才……至于吗?”
“摄文王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看那些大臣们都习以为常了。”
杜光欧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的确,大臣们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似乎没有人对此感到意外。而坐在姜昆维身边的王后丝黛拉也没什么反应——虽然她一直都是那副人偶般安静的模样。
“你可以说他同情心泛滥。”燕戎真低声笑着说,接过侍者新拿来的一只红纹酒罐,为杜光欧往盏里倒,“他听了也不会怪你。”
“是吗。”杜光欧握着那盏,一口饮尽,感叹道,“那还真是心胸豁达。”
这场宴会的后半场平平无奇,而它的结尾如何,杜光欧并不知道。
因为,在宴会还没有抵达终场的时候,姜昆维便邀请他和燕戎真离席,另寻地方,开启他们的私人会谈。
姜昆维一并叫走了那个总是孤身一人的棕发大元帅,几人来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迎宾室。这间屋子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梁顶挂着许多玻璃制品,反射着屋内各色的烛光。
他们面前有一张茶几,两排沙发,对立而置。姜昆维引他落座,自己坐在了另一侧,燕容真暂时去了别的房间等候,而大元帅则在迎宾室的门旁守着。
无需摄文王招呼,侍者便送上了茶水和小食,承载它们的器具金灿灿地发着光,似乎这里的主人偏爱金色。
姜昆维抹了一把他如这间厅堂一般璀璨的发,双手摊开在身侧,碗坠铃铃作响,他将热烈的目光投向杜光欧,说道:“远道而来的朋友,方才的宴会还喜欢吗?”
杜光欧微微倾了倾身,“感谢摄文王的盛情款待。”
姜昆维耷拉着眉毛,神情慷慨,“我还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请不要这么快就感谢我。”
呃……有点应付不来。
杜光欧眨了眨垂下的眼睛,空了半晌才又说道:“陛下,我这次前来,是想告知您南陆正面临的百年不遇的危机,我的继母黎礼篡夺了血皑的王位,并且,据我所知,甾染也已经成为了她的囊中之物。”
姜昆维的模样没有太多的惊讶,想必,他已经从燕戎真那个听到了消息——不论是关于血皑,还是关于整个南陆的局势。关于自己的诉求,姜昆维应该也已经清楚,现在只是想听他亲口说而已。
“听起来你经历了很多。”姜昆维凑近了些,诚恳地说道,“还请对我不要有所保留,将你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杜光欧道:“我不清楚摄文王知道多少,念及您日理万机,没有太多的时间,我希望先知道您掌握的信息,或者,您希望我说什么?”
姜昆维摇摇头,说道:“不用对我那么恭敬,将来,你也是与我平起平坐的人物。我的朋友,这一整晚都是为你准备的,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你不用管我知道什么,就当我是一个无知但又对你充满了兴趣的人,什么都可以对我说。”
杜光欧:“……既然摄文王这么说,那么,容我占用些时间。”
姜昆维:“洗耳恭听。”
“这要从血皑的上一任城主开始说起。”
“那个叫黄昔寒的暴君。”姜昆维接话道,“他的暴行,连在北地的我都有所耳闻。”
杜光欧诉说起过往,这些经历已经翻来覆去在他脑海里泡烂了,不需怎么回想就脱口而出,“二十多年前,我父亲杜义和燕家之主燕雁攻破了血皑,取代了黄昔寒。但是,我们谁也不知道的是,黄昔寒的残党仍然坚固。一伙自称复权派的人在血皑城频繁挑起事端,而我的继母黎礼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从她潜伏在血皑王城开始,就没有一天不在算计着取代父亲的位置。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养精蓄锐,她的计划在今天春天伊始时,真正展开了。”
姜昆维问:“这么多年,没有人怀疑过她吗?”
杜光欧目光撇去一旁,一想起本家人曾经给予黎礼的信赖,心里暗色的气焰便无法控制地滋生,“我想……父亲应该怀疑过。但我则丝毫没有觉察,我与家里人的往来普遍较少。”
姜昆维伸出一只手,朝上摊开,“原谅我的打断,你继续说吧。”
杜光欧接着道:“父亲为了对抗他,将我送出了血皑城,让我去别处另建势力,伪造我与血皑城的对立。等待时机成熟,我便假借进攻血皑的名义,与王城中的力量合流,将敌人引诱出来,一举击溃。然而,父亲的每一步举动,其实都在黎礼的注视之中。她将计就计,诱导我回去,伪造复权派中计的假象,而我也照计划和复权派展开战争……
“但我后来才知道,那些复权派,他们都是血皑士兵。黎礼让他们穿上复权派的战甲,给他们下令,命他们将我这个血皑的叛徒革除。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我……在那场战争中,向不忍对我下手的血皑精锐出剑,夺取了很多血皑士兵的性命。我杀了很多自己人。”
姜昆维微微张开嘴唇,他的模样十分投入,身体前倾着,眉头皱起,仿佛设身处地感受到了杜光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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