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想调查这个人,是因为在他身边发生的事都太怪异了。闻人佐对这个血皑来的王室毫无所知,在进一步与对方有任何接触之前,他想先调查清除对方的背景。
神婆拿起闻人佐写好的纸条,举在空中,皱眉盯着它,念道:“杜——”
“神婆。”闻人佐出声盖住了她,将对方的手腕压下来,“有没有可能,我写在纸上,就是因为这个名字不能开口说。”
“诶呀,哈哈,我吓唬你的。”神婆将那张纸收了起来,塞进她看上去像是无底洞一般的内裳口袋里,“这里没人听见,放心吧。不过,这个名字看着眼熟,是不是前些天刚来的那个?”
“对,他从血皑来。”闻人佐道,他和神婆凑得极近,两人嘀嘀咕咕像在密谋什么大事一般。妓院的消息传得很快,闻人佐丝毫不意外神婆已经知道杜光欧到访摄文的事,“我想知道的是,他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和他表面说的一样。”
“噢,你不太相信他?”神婆推测道。
“倒也不是……只是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神婆没继续追问,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空气,那是她用来表示没问题的手势,“这件事交给我。”
闻人佐直起了身子,拍了拍桌面,审慎地看着一圈周围,而后,他用让在场的、和外面的街道上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故意有些犯浑地说道:“十天后,我想见到这个女人。”
“你可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啊。”神婆似乎完全理解了他做戏的用意,和他一起演了起来,回答道,“不过,对我来说,绰绰有余。”
闻人佐离开了妓院,走出门的时候,刚巧一伙人散去,丝毫不用怀疑,那些人刚才肯定在对他议论纷纷。他已经习惯了,不如说这样更好,让人们以为他来妓院只是为了消遣,这样才能将他到来的真实意图掩埋。
自被摄文王关进监狱以来,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心里惦记着女儿,出了妓院便当即打道回府。
来到了大元帅的府邸,大门敞着,一个侍者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他看见闻人佐,脸上顿时欣喜起来,迎上来道:“大人,今早就听说您要回来,您可算出现了!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夫人和老爷天天念叨着您!”
侍者恭敬地将闻人佐迎进了门,这才将府邸的大门关上。
闻人佐站在庭院里,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前庭有些破败,两个迎宾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房檐下挂着的灯笼是前年的,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遥想五年之前,家里并不是这样一番景象。
先王姜阳还在世的时候,父亲闻人空烛担任驻城将军,那时候,闻人家的府邸可谓是访客络绎不绝。
往来人多,家里的侍者总是忙个不停,闻人佐的妻子倪宝娇为尽待客之仪,一天到晚也是往来奔赴停不下来。每日都有外人拜访,她就安排人点燃蜡烛,彻夜不熄,见人总是要衣装体面,于是家里常进华服丽裳、琳琅巧饰。她也乐得做这些事,那时的府上总是十分热闹。
可是现在,那些服饰已经被倪宝娇放进深阁,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去买过蜡了。
就在闻人佐站在庭院里回忆时,一连串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爸爸!是爸爸!”闻人芹提着一个半飞不飞的风筝,从后院出现,向闻人佐跑来。她身后面跟着一个成年人的身影,那是闻人佐的妻子倪宝娇。
闻人芹扑了过来,闻人佐稳稳地接住她,将她抱起来。闻人芹摸着爸爸的脸,然而,原本欢欣的小脸却突然耷拉了下去,“爸爸,你的脸肿了。”
闻人佐问她:“爸爸的样子很难看吗?”
闻人芹摇摇头,“不难看。但是我不开心。”
“只要小芹多陪陪爸爸,这些痕迹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闻人芹点头:“好。”
这时候,缓缓跟来的倪宝娇来到了他们父女二人的身边,闻人佐向她看过去,只见女人面上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她从几年前开始,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像是总有繁重的心事,却不再对他诉说。
倪宝娇说道:“听说你要回来,我特意叫侍者做了饭,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也去吃点吧。”
“谢谢,夫人。”他如是说,礼貌得不像是对待一个认识了十年的妻子。
他抱着闻人芹向饭厅走,女孩抱着爸爸的脖子,似乎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饭桌上摆了一桌热腾腾的菜,闻人佐坐下来,将女儿放在自己身边。闻人芹像是没吃饱饭一样,还要加入这一场饭局,而倪宝娇阻止了她,说她这一天已经吃了太多,再吃就要变成一个小胖子了。
闻人佐听了,一边给自己女儿的碗里夹菜,一边说道:“小孩子想吃,就让她吃点。”
一旁,倪宝娇没有听从他的吩咐,她抱起闻人芹,以免她蠢蠢欲动的小手摸到饭桌,“这才下午,她已经吃了三顿饭了,女孩子得有点女孩子的样子,长得太胖会叫人笑话的。”
闻人佐听着她这番话,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但他说不上来哪里让他觉得别扭。不想和夫人起什么争执,于是乎,他改变了说话的对象,对闻人芹说道:“小芹,你饿吗?”
闻人芹回答他:“很饿!”
倪宝娇依然抱着她,不让她去碰食物,“你这些天吃得太多,把胃都撑大了,只有饿你两顿,胃才会变小。”
闻人芹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盯着自己的母亲,“可是我饿嘛,妈妈。”
倪宝娇柔声地训斥,“忍着,小芹。”
闻人佐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碗里的肉挑了块出来,放在一个空碟子里,然后推给闻人芹。闻人芹见了,眼睛都亮了起来,伸手把那碟子抓了过来,开始用她不大的嘴巴吧唧吧唧啃那块肉。
倪宝娇皱了皱眉,她看着闻人佐,无声地质问着他,但是,男人没有看自己的妻子。两人就像这么多年他们习惯的那样,双双沉默了。
这时候,一旁的侧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那是闻人佐的父亲,曾经的驻城将军,闻人空烛。
他走过来,热情地抱住自己的儿子,使劲摇晃他,“臭小子,这阵子去哪了,连个信都没有!”
闻人佐背对着父亲,抱住饭碗,以免它扣在地上,“爸,我吃饭呢。”
“哎呀。”闻人空烛一下子扳过来儿子的脸,仔细打量着,“这是怎么了,我儿被谁打了?”
闻人佐晃了一下脑袋,从父亲的手掌里挣脱出来。他显然不能把摄文王的名号说出来,于是道:“摔了一跤。”
“我看你是去打架了吧。”闻人空烛眯起眼睛,“和谁呀,哪家这么嚣张?”
闻人佐说:“没有这种事。”
闻人空烛不依不饶,“儿啊,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去告诉摄文王,不能让你白白——”
“爸。”闻人佐打断他。
就是他打的。这话险些就从嘴里说出来了。闻人佐用一口汤堵住自己的嘴,道:“这一桌子饭我一个人吃不了。”
听到这里,闻人空烛一屁股在旁边坐下来,伸手就摸走了碟里最大块的肉。
倪宝娇去给他们取水,而失去了她的管制,女孩回到了父亲的怀里,吃得更加地放肆了。
“儿啊,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说出来。”闻人空烛说道,“你大了,能自己拿主意了,但是,你也需要个替你排忧解难的人,不能老是自己憋着。”
他已经四十二岁了。闻人佐心想。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自己消化的。在家里人面前,他能透露的事情少之又少,他不希望将他们也引入风波之中。
更何况,他已经和姜雨聊过摄文王和闽派的事,心中的郁结也解开了些。有些话说了第一遍,就没有了再说第二遍的**。
这顿饭的后半场,闻人佐就身上的伤痕保持着缄口不言,几人只是聊了聊最近的生活琐事,比如闻人芹在学堂上遇到的难题,闻人空烛的酒友又出了什么糗,或者即将到来的立国仪式将是怎样的。
唯独,倪宝娇在一旁听着,没有提及有关自己的哪怕一句话。不知何时开始,闻人佐也习惯了她的沉默。
闻人空烛问:“立国定在什么时候啊?”
闻人佐回答道:“陛下还没有想好”
闻人空烛倒是有些意外,“已经这个时候啦,他还没定下来吗?”
闻人佐道:“陛下在等待。”
闻人空烛问:“等什么?”
闻人佐停顿了一瞬间。“他在等我”,这句话在他的腹腔徘徊。
姜昆维在等闻人佐剿灭闽派,这是他们之间的承诺,在立国的那一刻,也是闻人佐洗刷过去耻辱的那天,他必须向世人证明,当年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而他作为摄文的大元帅,从今以后,依然能有资格成为这个国家的军事最高领导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