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昆维给他的期限,摄文王要求他必须在的立国之前解决这件事。而要在立国仪式上为闻人佐正名,也是这个摄文王的主意。闻人佐自己其实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想法,正名也好,不正名也罢,他只在乎当年的血海深仇能否得报。
后来,可能是因为那些关于立国的话题实在是过于无趣,闻人芹便在大人们的聊天中打起了瞌睡。
倪宝娇见女儿困了,就要带她回房睡觉。闻人佐见状,也跟了上去,看着倪宝娇把熟睡的女儿送进房间里,安放在她的小床上。
夫妻俩站在门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女儿,一阵过后,倪宝娇关上了房间门,而那张安详的睡颜也消失在了闻人佐的视野里。
吃完了饭,正是打盹的时候,闻人空烛打着哈欠离开了饭桌,当闻人佐和倪宝娇回来的时候,老人的身影刚好离去。
当下,饭厅只剩下了他和倪宝娇两人。闻人佐看着自己的夫人,后者像是当他不存在一般,招呼侍者收拾桌上的残局。
“宝娇。”闻人佐喊道。
倪宝娇停下了忙碌的动作,立在原地。她没有转过身来,便那么侧着头,听自己的丈夫要说些什么。
实际上,闻人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不想把这些天的经过说出来,惹她担心。
她会担心吗?说实话,闻人佐心里没什么底。
五年前的惨剧改变了闻人佐,也改变了这个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倪宝娇不再对他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不是自己亲口提及,倪宝娇便对他的事情不再过问。
他想,或许是从他决定为姜家复仇开始。那是他一人的职责,他在这件事上投注了所有的精力,不再有时间去关心身边的人。
他走过去,将夫人搂在怀里,他没有感受到抗拒,也没有感受到顺从,倪宝娇只是站在那里,任他怎么做都行。
这时,倪宝娇轻轻地说道:“我听说,你又去了那个地方。”
闻人佐想了想,他大概知道了她说的是哪里。他沉默了半晌,没有找到解释的借口。
去妓院那种地方,还需要什么解释?他总不能实话说,说自己是为了去看望先王的子嗣。他不希望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得知真相,和他陷入同样的深渊。
他瞒过了刺客的眼睛,才得以让姜雨安然存活。但与此同时,他也瞒过了自己的妻子。
或许,现在他怀里抱着的人无比地厌恶他,认为他滥情、无药可救。
“这些天,你一直都待在那里?”倪宝娇问他。
闻人佐顿了顿,闷闷地开口,撒谎道:“嗯。”
倪宝娇的头颅转了回去,给自己的丈夫留下一个淡漠的侧影,“如果你还在乎女儿的话,就少去些,多陪陪她,她一个月里也见不到你几次。”
倪宝娇挣脱了他的怀抱。得知他一直待在妓院的时候,她没有挣脱,说起女儿的时候,她却是毫不留情地走了。显然,她更在乎女儿,只有涉及到闻人芹的时候,她才会生气。而对于闻人佐,她或许已经麻木地不在意了。
“夫人。”闻人佐对那个背影喊着,记忆里,那个会朝他盈盈笑着的女人已经不在了,他们现在像是两个陌生人一般,仅有的生活交集便是闻人芹,“今天的菜很好吃。”
倪宝娇继续往前走,淡淡地留下一句话,“那不是我做的。”
闻人佐站在原地,身影有些他自己觉察不出的落寞。
这时,他在想,或许许多年前,他不应该娶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五年前,当他因失职而被送上行刑台时,倪宝娇说什么也要和他一同赴死,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漫眼都是对自己的悔恨,不应把最爱的人牵扯进来。
所以后来,闻人佐任他们的感情在柴米油盐中消磨,又在更痛苦的折磨中烧尽。
这样就好。他想。这样就好。
闻人佐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他不习惯待在床上,那种下陷的感觉让他窒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的身体,要将他拉进无底的深渊。
闭上眼睛,他开始凝神思考。
关于他的家庭,关于他的仇怨,关于那个远道而来的血皑人,关于今天离开地牢时姜昆维的嘱托。
坐在大无帅的位置上,有许多事情等待他去决策,即便他不再被人信任,但姜昆维依然对他有所期待。起码,他不能辜负他。
家里的事先放下,更重要的是眼下的问题。
姜昆维叫他想办法,意思明显是要帮那个血皑人回到原有的位置上去。说实话,闻人佐觉得摄文王这个步子迈得有点大,且不说血皑离摄文有多远、他们的军事力量如何,连要怎么让大军穿越白鸣谷,还都是百年来没有解决的问题。
在兵权还没有被剥夺时,他和甾染的燕家人在白鸣谷打了很久,那条谷道有多么难以穿越,他比谁都清楚。而且,听说黎军已经占领了甾染,这代表,如果战争要在白鸣谷展开的话,黎军的供给线几乎可以短到忽略不计。
正因如此,他们如果要和黎军交锋,战场就一定不能选择在白鸣谷,那里对于北部的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所以,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如果姜昆维真的铁了心要援助杜光欧的话,那就必须找到另一条能够穿越横古山脉、抵达南陆的通道。
##
明日如期而至。
闻人佐离开府邸,独自前往军议大厅。
那是一间阴森的偌大厅堂,中间摆着一个圆桌,火烛的位置离圆桌很远。桌子上立着一个代表着摄文的旗帜,旗帜之上夹杂着军方的标识。
大厅中,摄文王直率的金卫站在非常远的地方,像一根根人形的立柱,几乎与阴暗的墙壁融为了一体。
姜昆维坐在主位之上,看到闻人佐来了,向他招了抬手,让大元帅落座。
闻人佐坐在了摄文王的对面,他左手边是束延将军和驻城将军,右手边是平缈将军和戊边将军的代理人,后面两位将军当下不在摄文。
几人的面前没有茶杯,没有装着小食的食品盘子,也没有任何的装饰,这是一场严肃的会谈。
第一个开头说话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人,他金色的发即使是在暗淡的大厅中依然熠熠生辉,“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姜昆维一只手搭在桌沿上,轻轻地点着,“我有一位从血皑远道而来而贵客,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城市被其继母篡权,而他希望我们能为他夺回属于他的权力。我已经决定了帮助他,所以,各位将军,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方案,让摄文以最小的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帮助我的朋友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他说完,平静的视线落在了闻人佐的身上,那是什么意思,和摄文王相处已久的闻人佐不会不清楚。他清了清嗓子,将军们的视线聚集了过来,“据我们所知,杜光欧的继母黎礼已经全权取代了杜家在血皑的位置。那之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她再率大军向北进发,攻占了甾染,并在不久之前,宣布那里已然成为她的领土。”
闻人佐说完,将军们发出不小的惊叹声,其中,年纪最小的驻城将军道:“甾染……那不是离白鸣谷非常近?”
闻人佐道:“是的,驻城将军。虽然还不清楚黎军下一步的动向,但不能排除他们进攻白鸣谷的可能性。”
年轻的驻城将军又道:“白鸣谷挺立了数百年,即便是传说中黄王的先民都没有战胜这个峡谷,黎军想必也无法通过吧。”
“这不是问题所在。”带着唇钉的束延将军突然说,他的头发很短,是脏兮兮的暗金色,整个人不修边幅,在摄文王的眼皮子底下懒散地坐着,“问题是,我从前可从来没听说什么血皑的杜光欧,要是我们帮了他,他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陛下,这个人可信吗?”
姜昆维并没有因为将军们的质疑而感到不悦,他说道:“我相信不远前来的朋友的诚意,他向我承诺,在他顺利回到血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拆除甾染,两边再也互不相犯。”
摄文王说完,其他人不由安静了一阵子。闻人佐知道他们的安静因何而起——他们一定是觉得姜昆维实在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个王的慷慨有时会让一些小人有可乘之机。但是,闻人佐知道,姜昆维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样不设防备,相反,他肯定很清楚帮助杜光欧能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才执意协助他。
没有人说话,闻人佐便将话题继续引导下去,“帮助杜光欧已经是不变的大方向,具体是如何去做。黎军已经占领了甾染,供给线非常短,在那里打对摄文来说很不利。我们应该转移阵地——”
还没等他说完,那个带着唇钉的束延将军打断了他,“战场应该选择在白鸣谷!陛下。”
姜昆维挑起一根眉毛,看向束延将军,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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