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除那领队以外的士兵则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被夺去刀刃,拆下甲胄,割断喉咙。
动乱者拥有了武器,他们愈发猖狂,一刀接一刀,他们胡乱向包围圈中心捅去,白刃一柄接一柄染红。
杜光欧跳下车,骚乱仍在继续。
这只迁徙队伍由杜光遗押送,且流放者人数众多,相应地,精锐力量也不容小觑,一时半会儿,反叛者和士兵们是分不出胜负的。
有两道凝望他的视线投来,杜光欧侧目,发现那是董家姐妹。她们躲在拉车的驯鹿身后,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姐……”董夜明扯了扯董莉莉的袖子,小声在她耳旁说道,“跑吧。一开始就不该混进迁徙大队,杜家人早就疯了。”
董莉莉眉头紧皱,不动作,也不言语,她反复注视着杜光欧两只眼睛,像想要从那愤怒的双眸中看出什么来似的。
杜光欧亦是沉默,人多眼杂,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董莉莉会相信刚才那番话吗?可能吧,也可能不信。那番话,真假掺半,因为只有这样听上去才真实。而董莉莉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他曾和她在漫漫远征路上倾吐过。她听过他对杜光遗的抱怨,听过他对家庭的索求,知道他从小被奶娘养大,渴望家人认可,又求而不得。求而不得,时间长了,人心就会扭曲。人心扭曲,就什么都会做。
这时,有个人影从骚乱中脱离,朝他们走来。杜光欧望去,那是一度朝他搭话的刀疤男。
“殿下,您方才那番话,实在鼓舞人心。”男人笑着说,他个头比杜光欧高上几许,此刻,男人昂着脖子,俯视他口中尊称的殿下,“我和我几个兄弟们都打算跟着您。只不过,我想先看看杜光遗的死状。”
听闻,杜光欧皱眉,阴沉地盯着他。
“别误会,我不是不信您杀了他,只是那高洁之人死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我很好奇。”
这份解释苍白无力。杜光欧心知肚明,这帮人不亲眼看到死去的杜光遗,他们就不会信。自己和兄长有血缘关系,和他们却没有。人们下意识不相信血脉相残,因为大家都是人,换位一想,这种事没有正常人做得到。
“跟上。”杜光欧转头,往圣祠的方向走。经过董家姐妹身边时,他驻足,道,“你们也是。”
让她们独自留在这里太危险了,那帮反叛者热血上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董家小妹董夜明好像有些身手,但流放者人数众多,董夜明再怎么厉害,也没法保护好她和她姐。
董莉莉模样有些犹豫。而董夜明脸色不善,对她姐姐道:“走吧,姐,别和这帮人纠缠了!”
杜光欧一听,猛然捉住董莉莉的手腕,与她四目相接。他有话想说,但又不能说,只能目光灼然地盯着她,“不相信我吗?”
“放开她!”董夜明喊。
然而,她刚要出手,却被刀疤男拦下。
“欸——小妹妹,我劝你乖乖听话。”
“你——!”董夜明没料到对方的动作,被捉住双手,失了先机。她挣脱不开,又踢又踹,和刀疤男扭打在一起。
“放开我。”董莉莉语气淡淡的,对杜光欧道。她面色镇定,看不出心思,“我自己会走,并且,我会亲眼去看。”
杜光欧松了劲,两人的手各自垂落,而视线仍焦灼在对方眼中,无言地对着话。
刀疤男也松开了手,董夜明一计猛踢踹过去,借势迅速拉开距离,回到姐姐身边,“姐,你疯了,还要跟他走?他都把他哥——”
“走吧。”董莉莉说,盯着杜光欧。
“走吧。”杜光欧道,先行转身,在前带路。
一行人离开嘈杂的战场,向黄王圣祠走去。
远离了那纷挠的骚乱,他们来到了祠堂门口。门口清清冷冷,只有门旁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看到他们来了,摇臂招呼着。
“贵人,你可算回来了!”
杜光欧走进圣祠,路过葛马时,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对方倒是机灵,也微微朝他点点头。
刀疤男进入祠堂,抬头环视,感慨一声,“他娘的,钱都花在这种鬼地方来了。”
男人低头,看到了那倒圣祠正中的白衣之人。他走到近前,蹲下去,伸手捏住杜光遗毫无血色的脸,左右拨弄,“还真死了。”
他又朝下看去,突然,目光一亮,他解下杜光遗的佩剑,“这剑不赖。”
刀疤男抬头,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光欧道:“剑我可以拿走吧?”
“随你。”杜光欧道。
利剑出鞘,刃面反射着圣祠外的月光,剑身笔直,通身雪白,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
刀疤男对其爱不释手,只是,他显然平时不怎么用剑,竟以握刀的姿势拿它,用它肆意挥砍。
“好东西,有没有能试剑的地方啊。”他如此说着,往四周看去,却无所收获。
紧接着,他视线一落,而后,嘴角扬起一个阴险的笑容。
“那就用你吧。”
利剑高举,猛然下劈。剑刃切割白裳,断开松弛的筋脉,割裂肉|体,砌进骨骼。
“呀!”看到男人如此动作,董家二妹惊叫出声。
“好剑,好剑!”男人连连称赞。
剑进得太深,随着他拔剑,地上的人也被拽起来,随后,与那剑断开连系,又坠落下去。刀疤男看了眼尸体上身的裂口,用手抹去剑刃上的血污,笑道:“就是这身白裳彻底不能要了,可惜,可惜。哈哈哈。”
他利刃归鞘,心情似乎非常高涨,“殿下,以此剑为誓,从今往后,我吴代将永远追随您。”
杜光欧满脸阴郁,声音低沉,“以杜光遗的剑发誓,不是什么好选择。”
“哈哈,怎么,难道这剑曾经的主人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吴代大笑,问道。
杜光欧看着他,眼中精光毕现,只是,正在兴头上的吴代丝毫未能察觉。
大错特错,大错特错。杜光遗很少做出承诺,但他实现了做出的所有承诺。他答应永不干涉杜光欧的远征事务,他做到了,即便这代表城内事务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他答应要给子民一个不再遍布严寒的生存环境,农民涌进城市,耕地向城内迁移,他为了分配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但他做到了。他答应父亲接洽二弟,告知复权派的存在,传达他们的计划,而他最终把一切都转述给了杜光欧,无论是意志、期待、悲哀,还是绝望。他都做到了。
吴代不会明白,他到死也不会理解,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他随意挥舞那把剑,他用剑造成的伤害,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苦果。
杜光欧握紧左手,掌心是和葛马僵持时留下的刀口。疼痛使他分心,将他从杀意上转移,提醒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随时都能杀死吴代,但不是现在。现在,他需要吴代回去,把他所看到的一切告诉那帮囚犯。在此之前,吴代得活着。
“你不会想用一个伪君子的剑起誓。”杜光欧说。
吴代眯起眼睛,笑意仍在脸上,“那么,就用敌人的血起誓吧。殿下,我去试剑。”
说罢,吴代错身,经过杜光欧身旁,离开了黄王圣祠。
当下,这空荡荡的祠堂里,只剩杜光欧、董家姐妹,和葛马几个活人了。
董莉莉来到杜光遗身旁,跪在他身旁,拢了拢他被豁开的衣物,拨开碎发,注视着他苍白无色的脸。
董夜明的声音传来,她先是犹疑,后又变得刻薄,“这也……太……虽然早就知道你们杜家人脑子有点问题,但没想到竟然能做出残害血亲这种事来。”
杜光欧默默听着,不予理会。
“像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脸面说要统领众人,你不配为一个像你兄长那样的领导者,你比他差远了。”
董夜明尖锐的声音萦绕在耳旁,杜光欧听着,感觉到腹部一阵恶寒。吴代离开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胃里开始痉挛。他捂着嘴,俯下身去,却未能有一丝缓解。
“唔呕——”
胃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他只觉得浑身虚脱,额头流汗。
他感到恶心。从登上车顶开始,他所说每句话,都让自己觉得恶心。
“喂,你什么情况……”董夜明见他这幅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董莉莉走过来,扶住杜光欧的肩膀,不让他栽倒。她没去问他的情况,就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一般。董家长姐以平和的声音道:“光遗哥身上没有致命伤,黑色脉络遍布全身,他血里有毒。我在地上找到了一把短刀,和他肩上的伤口吻合。光欧,那把刀是哪来的?”
杜光欧走进圣祠前,身上携带有一把精锐的长刀,他进入圣祠后,圣祠里只应有两把武器,一把是他的刀,另一把是杜光遗的佩剑。
而凶器却是一把谁也没见过的毒刀,董莉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样。
杜光欧抬起手,指尖冲着黄王圣像,“那后面,还有一具尸体。刀是她的。”
这里没有外人,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那是什么人?”董莉莉问。
“刺客。”杜光欧答。
“到底发生什么了,光欧。”董莉莉这才露出一丝悲哀的神色,问道,“光遗哥和你说了什么,你们达成了什么约定?为什么你要假装是你杀了光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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