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脑已经无法给出答案。
闻人佐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剑柄。
姜昆维说他会去解决。
回想着这么一句话,闻人佐就那么松开了手。
姜昆维拿过了大元帅的剑,视线停留在剑身上,将它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而后,摄文王微微侧过身,左脚后撤一步,身上的挂饰轻盈地摆动。他的视线落在姜雨和金卫身上,短暂地看了一眼。
片刻之后,姜昆维收回视线,看向大厅的中央,右手把元帅的剑往远处一扔,抬手随意地指了一下闻人佐,往前走了两步,“把他给我抓起来。”
闻人佐的心脏迟缓地咯噔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那话是什么意思。
顿时,几个金卫快速向他包围过来,闻人佐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他被几个武装精良的护卫压制在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他惊疑地问:“陛下,这是干什么……!?”
姜昆维背对着他,没回答。
宴会厅内的惨叫声弱了下去,却不是因为屠杀的停止,而是已经没有几个活人可杀了。
一片血色的狭隘天地之中,一个剑客走到姜昆维的面前,那人身形修长,头顶金发,皮肤透白犹如凝雪,黑色蛇纹在皮肤上嚣张地盘踞,这所有一切都是闵派的象征。
剑客在姜昆维眼下恭敬地颔首,说道:“大臣元老都已清剿,请摄文王给我们下一步指令。”
姜昆维环视一圈血淋淋的会场,他脸上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其他情绪,冷静得像是习惯这种场景了一般,“下一步啊……下一步,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就行。”
对面的剑客表露出疑惑,姜昆维没有进一步解释。
闻人佐看到姜昆维和那剑客交流,不由得惊讶又疑惑。
怎么会这样,陛下为什么和他们有所往来,难道他不知道那些人是闵派的刺客吗?
姜昆维朝自己的金卫挥挥手,那些一直在暗影里待命的护卫上前来,加入了这血色的序章。姜昆维没告诉他们去做什么,可金卫却像是排演好了一般,动作迅速地堵住了大门,向场地上的活人包围而去。
局势陡然一转,刚才还在肆意屠杀的剑客舞女突然调转了身份,变成了被人驱赶的牲畜,他们被人数持平的金卫包围,因武器的差异而处于劣势。金卫将他们拆成了几拨,不直接攻击,只是像畜牧一样将他们一群群围聚起来。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宴会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金卫从那里急匆匆离开了厅堂,没有被任何人留意。
这时,一个有些耳生的女人声音传进闻人佐的耳中。
“等等,姜昆维,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金卫压制在地的大元帅勉强偏头,他看到王后丝黛拉从座位上急切地站起来,失去了她惯常的冷静。两个金卫一左一右控制住她,女人奋不顾身地挣扎,动作如此之大,以至于面纱从她的脸上掉落。
她白皙的脸庞露出来,上面是愤怒的神情,一双金色的眼眸紧盯着姜昆维,它边缘带着一圈黑色的光晕,那让王后的眼睛看上去像是野兽一般。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丝黛拉大喊道。可她身边的金卫捂住她的嘴,让那后面的话都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呜呜声。
姜昆维回过头来,看着王座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如傲世的王者,视线睥睨,在其王后、王弟、大元帅的脸上一一扫过,像在看一些物件一般,“把这三个全给我拖下去。”
他一声令下,控制着三人的金卫开始行动起来。
丝黛拉一改往日的沉静,对金卫拳打脚踢,奋力挣扎,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她还是被拖走了。
姜雨则沉默着,他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只是神情惨白地看着这一切。金卫把他拖下去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反抗。
另一边,闻人佐就不一样了。包围着他的金卫有四五个,原本是把他按在地上,现在接到了摄文王指令,想要把他抬起来拖走,可是大元帅一旦站起来就开始奋力挣扎,这四五个金卫根本控制不住,纠缠了半天,还是只能把他按在地上。
这时候,宴会厅的外面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它们的沉重和数量上来看,不是士兵就是带刀侍卫。
姜昆维听见了,啧了一声,看向几个压制闻人佐的金卫,下令道:“把他的嘴封上,别让人看出来他是谁!”
一瞬间,闻人佐感觉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身上,胸腔痛苦地挤压,他无法呼吸了。
宴会厅外繁重的脚步声临近了,姜昆维连忙弄乱自己的头发和华服,朝厅内那些围困着剑客舞女的金卫比了个手势,那些金卫领受了他的旨意,开始认真和包围圈中的人对峙起来。
兵戈接刃声和惨叫声再度充斥了宴会厅。
宴会厅的门被一下子撞开,一群黑压压的带刀护卫拥挤而上,领头的是束延将军。
看到他,姜昆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往前跑了两步,却又倏然驻足,不敢接近尸群遍地的会场中央似的,畏缩地退回去了,“炎庆,救我!炎庆!”
姜昆维捂住自己的胸口,呼吸得很艰难,大口地往里吸气,却好像只进不出。
“陛下!”束延将军远远喊道。只见他身影狂袭而来,在混乱的局势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很快来到姜昆维面前,“炎庆来迟了!”
见束延将军赶过来,姜昆维一下子没有力气了似的,踉跄两步,扶住一边的座椅,弓身低头,急促地抽气吐气。
束延将军扶着摄文王坐下来,姜昆维靠在王座的椅背上,身体软成一滩,抬手,指向大厅,颤抖地说:“把这些行刺的刺客都给我……”
束廷将军像一下子就领悟过来姜昆维的意思,转头对自己的人说:“格杀,一个不留!”
姜昆维的金卫和束延将军的带刀护卫开始了清剿,在元老大臣的血幕之上,又盖了一层新的上去。
闻人佐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血色的夜就如同五年前一般,这令他心底某处惶惑不安。
可他已经无法思考了,身上的压制使他无法呼吸,窒息使意识逐渐消散,视野变暗,最终化为一片无边的漆黑。
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打了个冷颤,意识再度复燃。
闻人佐睁开眼,周围的视野有些昏暗,一只蜡烛挂在墙上,提供吝啬的光亮。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一间带着壁炉的居室,可那壁炉里的柴火没有点燃。
他不认识这里,感觉很陌生。
唯一熟悉的,是坐在一张包边鹿皮椅上的男人。那张椅子摆在离门不远的地方,金发的摄文王笔挺地坐在上面,侧头看着门外。
闻人佐驱动自己有些迟缓的脑袋,思考着。
他这是在哪?
摄文王为什么在这。
闻人佐坐起来,听见一阵铁链摩擦的响动。他往自己身上看去,只见两只厚重的铁镣束缚住了双手,将他拴在了角落的墙体上。
……怎么回事?
“我可能要在你这里待上一阵了。”突然,摄文王的声音响起。那金发的人转过头来,从容地盯着闻人佐,“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太吵,我不想出去应付,于是就下来躲个清净。”
渐渐地,闻人佐回想起来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脸色逐渐僵硬,朝姜昆维问道:“陛下,殿下……姜雨在哪?”
姜昆维扬扬眉,有些意外地说:“你醒来第一句话不问自己的处境,反而关心起别人的安危了。”
闻人佐探出上身,铁链在身后碰撞作响,他追问道:“您把殿下怎么了?”
姜昆维有些不悦地皱眉,“这话说的……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陛下——”
“好了,闻人。”姜昆维打断他,他换了个姿势坐着,撑着手臂靠在鹿皮椅背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能当,嗯……你能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吗?”
闻人佐疑惑:“……什么?”
姜昆维捏着自己一缕金发,用指甲盖将它翻来覆去地掐弯,他垂着眸子说:“那就是一起很稀疏平常的势力清剿。在我的预知之中,那些大臣元老都对摄文的未来不利,所以,我出于稳妥的考量,把他们一并提早解决了。”
听着姜昆维的阐述,闻人佐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景象。
自己得知了闵派在王庭内有动向的消息,闯进了宴会厅,那时,舞女与他一同入门,不久后,她们便和剑客一起对元老大臣展开了屠杀。这整个过程中,金卫无动于衷。
宴会上的人几乎都死绝之后,一个明显是闵派的剑客向姜昆维汇报,请示下一步的动作。那之后,却是金卫在摄文王的示意下包围了刺客们。
王后丝黛拉的情绪突然很激动,金卫将她压制了下去。在那之后,束廷将军来了,姜昆维突然性情大变一般,叫束廷救他。
这所有的这一切,真的像摄文王所说,全都是为了处理那些对将来有害的大臣们吗?
可是王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哪怕有人当面顶撞他、公开与他不和,他也不会对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怎么样,更不要说以一场接风宴为借口,把一众大臣元老骗来,关起来残杀。
而且,到底为什么会有闵派的人混迹其中?
王会差遣他们,是因为什么?
难道……摄文王并不知道他们是制造了五年前惨剧的那只刺客流派吗?
很有可能是这样,王这些年已经放下了过去,比他这个大元帅更不关心刺客的行踪,或许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雇佣了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闻人佐认为很有必要将真相告诉对方,于是说道:“陛下,您任用的那些伪装成剑客舞女的部下,他们的背景并不干净……”
“我知道。”姜昆维斩钉截铁地说,“他们是闵派的刺客。”
闻人佐的脑袋又转不动了,“……您知道?”
姜昆维:“我一开始就知道。”
闻人佐愣住了,困惑地看着姜昆维。
“这件事,你也能假装不知道吗?”对面的金发之人掷来一个询问,“反正他们也都死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道那些人是闵派的刺客,还任用他们。
为什么?他们不是当年刺杀了先王的罪人吗?就连摄文王自己都险些死在那五年前的惨剧之中。
这样的弥天大恨,他为什么还……
姜昆维催促道:“说话啊,闻人。”
闻人佐还未从困惑中回神,“……说什么?”
姜昆维向前倾身,靠近闻人佐的方向,手肘住在自己的膝盖上,“我在问你,把那些都当做没看见,能不能做到。”
当做没看见?
是指没看见摄文王和那些闵派的交流,还是对这整场欺瞒残忍的屠杀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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