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武器的人,我允许你们保有手中的刀剑,那是你们凭实力为自己赢来的。但从现在开始,我不愿见血,你们已经放纵过,泄过愤,我不想再看到无意义的争斗。”杜光欧宣告着,视线扫过芸芸众人,“现在,所有人还原队形。手持武器者出列,你们的任务是保证附近成员的状态。曾有货运职务之人,维持你们的职务不变。吴代,你断后。”
这只队伍比出城时少了一半,有的人在这场乱战中死去,有的人不看好杜光欧所能带来未来,趁着混乱逃了。
白驯鹿依然走在前方,成为整只队伍的导向。但是,那上面的白裘白裳之人已然不在,取代他的人满面风霜,衣衫破旧,目光决然。
遵循杜义的计划,杜光欧带领这只队伍昼夜前进,赶往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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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城位于挚忘峡之上,三面被河水包围,呈一凹陷的铁蹄状,只有南部一条路能上山入城。它是一座荒破的城市,据说,一百年前,黄王带领子民来到挚忘峡,在此建立琉城。一片欣欣向荣时,灾难突如而至,陨石群从天而降,砸毁城市,灭绝子民。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琉城被人们认为是神明所厌弃之地,无人敢修复残垣,唯恐天灾再次降下。
杜光欧的远征队未曾到达过琉城,其一,那里文明衰落,很难有资本展开贸易,其二,它与远征队的目的地总是不顺路。虽然队员夏潜总是嚷嚷着改天要去琉城见见义姐,但他又不接受让队伍绕路。他总说这是他自己的事,夏家当年被流放,是夏家自身有问题,杜光欧作为王室,为了他们改变行进路线,其目的要是传出去,立场肯定会遭到质疑。那未满二十的大男孩信誓旦旦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创立一只队伍,亲自带队去琉城,把鹿和牛带去,把锦缎带去,把财富和人口带去,让他被流放的义姐过上富裕的日子。
但是,这个愿景终是没有实现。
而当下,琉城近况如何,杜光欧也并不清楚。
从黄守之森到琉城大概有半月路程,之间有小镇可以落脚,整体不算辛劳。
半月后,这只稍显疲惫的队伍终于登上挚忘峡,远远望见峰顶有一黑色的小点,那便是琉城了。
随着距离接近,黑色的小点扩大成一座死气沉沉的城市。他们面前是一道城墙,高耸入云,墙壁用花岗石所筑,看上去刚建成不久。
城门口有两个人,坐在木椅子上,脚下放着一套木盆木杵,里面盛有捣碎的苔类植物。
队伍浩浩荡荡而来,瞬间把那小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杜光欧引鹿上前,城门口把守的两人早就看到了这支队伍,友善地迎上前来。
“是新一批迁徙来的人吧,不巧,前阵子刚修好了城门,你们只能慢慢通过了。”其中一人道。
两人身着厚棉衣,没有片甲,手旁没有像样的兵器,那样子远称不上武装,相较血皑城的城防力量而言,他们甚至连哨兵都算不上。他们显然不起防御的作用,守在城门边,更像是替人通风报信的。
不过,为谁通风报信?
又是谁为这座毫无生机的城市修建了城墙?
琉城里现在已经有势力盘据了吗?
兄长曾说,会有人在琉城接应他,虽然目前还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但会不会和他看到的景象有所关连?
怀揣疑问,杜光欧率领众人入城。
进了城,放眼望去,城内尽是些低矮的石头房,形状凌乱,毫无布局可言,大抵都是用倒塌的建筑废料临时拼凑而成,勉强能看出有人生活的迹象。临近城门是一大片平地,在百年之前,它应是一处大型集市。
杜光欧向下传达指令,让队伍在这片广场上稍作停留。
即使是这样一座破败的城市,人们似乎也为抵达了安身之所而感到踏实。二三低语从人堆里传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你是因什么被加入迁徙名单的”、“血皑城里还有你的家人吗”、“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人们交换着对彼此的了解。这些人经历了相同的遗弃,有着相同的际遇,在某种程度上愿意互相理解。历经半月跋涉,互相扶持,竟也形成了一种自发的凝聚力,此刻,竟是有种疲倦、平和的氛围弥漫在整只队伍中。
杜光欧找到董家姐妹和葛马几人,一路上,他们都守在夏潜的灵车旁。那个喜欢戴黑色围巾的少年,此刻正躺在那车中,一片寂然。
姐妹二人看上去有些疲倦,依偎在一起,分食一块干瘪的熏肉,葛马看上去还很有活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见他来了,董莉莉提起一丝精神,对他道:“光欧,我大概看了看这附近,这地方还说得过去。悬崖下就是水路,有好多栖息在其中的飞禽。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许多野牛,野菜也有不少,是有足以让人们形成聚落的自然资源在的。”
董莉莉眼里能看到这些,和她在远征队中的本职工作脱不开。这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每到一个新环境中,她就不由自主地观察周围的地貌,分析生态构成,判断附近可能存在的猛兽,以及有哪些可以利用的自然资源。即使路途劳累,她的脑海里恐怕也停不下来。
“休息一下吧,我去周围看看情况。”杜光欧道。
“我也去。”董莉莉挣扎着,从车轮旁站起来。
杜光欧制止了她,城内情况尚不明朗,还是他一人去探查为妙。
杜光欧把白鹿引过来,那通人性的生灵朝他撒娇,反复顶他的腰。
“……别闹。”杜光欧抓住鹿角,让它消停下来,“纳七饿了,为了赶路都没怎么让它吃野苔。等你休息好了,帮我去溜溜它吧。”
“好吧。”董莉莉答。
葛马瞪羚似的跳过来,问:“那我呢,贵人?”
“你继续守着灵车。”
“从命~!”他复又蹦跶回去。
杜光欧离开迁徙大队,步行走在琉城的破碎街道上。
失去了杜光遗,有些事情不得而知。比如父亲期望他培养一只怎样的军队,这只军队又需要在何时进发。
看来,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后,首要的是与父亲取得联系。必须派出信任的人送信,可身旁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
吴代不值得信任不说,杜光欧已经在心底里开始阴暗地盘算起对方的死期。董家姐妹虽然非常值得信赖,但是半个多月的路程,加之她们出身贵族,很可能受到复权派的暗算,实在过于危险。而至于那个葛马……还是算了,他这人有时让人觉得靠谱,有时又让人完全不那么认为,而且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杜光欧还并不清楚,这么重要的任务,不能派发给他。
他边思索,边往深处走。
琉城建立在山崖之上,分内城和外城,外城在当年的陨石群侵袭下毁于一旦,连地面都凹陷下去,但据说内城逃过一劫,幸免于难。
站在外城的废墟中,可以看到内城有一座白塔,它立在尽头,历经百年,依旧完整,是琉城中为数不多在陨石的灾难中存活下来的建筑。
这座白塔有十层之高,这在当下极为罕见。相较之下,血皑城中建筑多为大面积平铺,只在最近几年,人口加剧,才有往高盖的迹象,不过,再高也不过两三层而已。而琉城这座白塔,则有种通天之势,它吸引着每个入城的人,催使他们向其聚集。
这样一座建筑,它筑成的目的,肯定不是用于栖身住宿,人们把它建在最高处,让城内所有子民都能看见它,便是要它成为一种象征,将万民之心牢系其上。
杜光遗说,他们在对抗的,是初创者的信念。虽然杜光欧直到现在还不明白这句话深层次的含义,但是,他有推论的能力。既然复权派是黄王后人,而黄王建立了这座城,那么,这城里肯定有代表着王的意志的建筑,而那建筑,无论怎么想,一定就是这座通天的白塔。了解它,就能解答所谓初创者的信念究竟为何物。
父亲派遣他来琉城,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考量。答案就在那座白塔之中,弄清楚它之所存在的意义,或许便是找到了复权派的弱点。
“那个……请问是杜光欧殿下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杜光欧闻声,转过身去。来者是个女人,生面孔,笑容有些拘谨,看起来没有敌意。
“你是?”
“我是来接您的,白先生在琉城等候多时了,请随我去见他吧。”那人说,侧身做出一个恭请的姿势。
白先生?他只认识一个姓白的。可是,那家伙孱弱如病狗,离家半天准染上风寒,一次出门走不了几步就昏昏欲睡。
那家伙在血皑待了一辈子,叫他来琉城,岂不是要了他半条命?
“哪个白先生?”杜光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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