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熠,白先生。”对方答。
杜光欧一惊,还真是那个没心没肺的。
“快带我去。”
女人引着杜光欧穿过小巷,来到一片住宅区。
他们走了一阵,停一个石屋前,杜光欧看到门旁挂着一个刻着“十一舍”字样的牌子。
两人推门进入其中,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子里很宽敞,用石墙像模像样地隔了一间客厅出来,再往里走便是居室。客厅当中摆着一个巨大的火盆,那股热浪便是由此扑来。
在抖动的热气后面,有两个人影,面对面围着一个木桌,正在交谈些什么。
“采撷基本以六七天为周期,路途有些远,但是很必要。近城资源是最后的保障,没有发生特殊情况,一般不选择动用。和兔子不食窝边草是一样的道理。”
“太冷了,我不想离城那么远。”
“嗯……”另一男人沉吟。
“对不起,我太多事了,但是熠哥,能不能帮忙想想,还有没有别的适合我的活?”
“你体力好,要是不想出城,留下帮忙修复建筑也可以。”
“这个我行。”
杜光欧绕过火盆,看清了攀谈的二人,其中一个身形魁梧,健硕有力,却裹着两层大棉袄,显得整个人臃肿不堪。对面的另一个人,留着一头白发,发丝微曲,长及腰际,离远了看会以为是个老头,但他那张脸却不符合这个称呼。
白发男注意到的杜光欧,眼睛笑眯眯的,“哦,人来了。”
棉袄男见了来人,问:“熠哥,你客人?”
“算是。”白熠答。
“那我不打扰,先走了。”
杜光欧往那一站,一声不吭,下颚微昂,目光略有藐视之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棉袄男瞅着气氛不对,眨眼就溜了。
木门一关,引路的女人也跑了。
白熠却笑盈盈的,往木椅上一栽,舒适极了,“干什么,上来一个字不说,用那种要吃人的眼神盯着我。一年没见,你不想我?”
“我想你——”教养让他住口,即使是在这个狼心狗肺的败类面前,也不能失态,“你怎么在这?解释。”
“你不知道?”白熠故作惊讶,看着杜光欧的表情,他了然一般,“好吧,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杜光欧没什么好气地问。
“事情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别扯那么远。”
白熠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按自己的话头说下去,“一年前,你去远征了。而在你走后没多久,去年的迁徙名单公布于世,我在那个名单上。”
杜光欧皱眉,“你犯了什么事?”
“你猜猜看。”白熠道。
一时,屋内陷入人为的沉默。杜光欧审慎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身体孱弱,头脑聪明,性格却极度恶劣的人。他不确定他们是否掌握相同的信息,白熠知道血皑城发生什么吗?他是否知道复权派的存在?
如果对方不知道,那就没必要和他说太多,将他牵连进这件事情中来。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多说一个字,都有可能把事情败露。对方就是这么难对付。
说到底,这家伙被划分进迁徙之伍的原因会是什么?白家自从十多年前便放弃其贵族之位,退隐二线,根本不掺和城中政务,但其地位仍非平民可比。白熠不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那种人,其次,就算他惹事,也不会引火上身,再其次,就算他当真没给自己擦干净屁股,被人抓住了把柄,杜义念在以往的情面,也不会把白家唯一的儿子怎么样。
难道,他也是受人之托,装作被流放,来到琉城帮助杜义在此兴建势力?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正如先前所说,白熠一家已经远离贵族之位许久,这些年都没有出面,这一次,为什么他们会决定来帮助杜家?
杜光欧直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大可能。
白熠嗤笑一声,打断了杜光欧的思绪,“好了,不用那么警惕,你现在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要你先说。”杜光欧留了个心眼,道。
不怪他如此谨慎,要知道,曾经有一次,白熠就是以这种话术骗他,让他自己亲口把回溯力的秘密说了出去。
杜光欧仍然记得那一天,那时他首次远征归来,途中出现意外,他掉入冰窟,本该死去,可回溯力却救了他一命。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也不清楚这份神力是怎么回事。他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回到王城后,整个人都心不在焉。而在庆祝他凯旋的宴会上,白熠见了他,看到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对他说,“我知道怎么了,我都懂。不用担心,一切都不会有事”。听他这么一说,当时杜光欧只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股脑把发生的事全交代了。交代完,他看着白熠那副震惊又懵懂的表情,这才回过神来,白熠其实也什么不知道。
所以,直到今日,白熠是唯一知道他拥有回溯力的人。被他知道这件事,杜光欧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是白熠帮他研究这份神力,使他了解它发动的契机,以及回溯有可能涉及到的原理。但他也为此吃了不少苦,他依然记得圣祠里杜光遗对他说的那番话,他的兄长说:“有人告诉我,想要抓住你,就必须捆住手脚,封住嘴,否则不可能成功”。当时杜光欧就知道,除了白熠,没有人可能透露给杜光遗这个信息。
吃一堑长一智,今天这人开口之前,他一个屁也不会放。
白熠道:“你有戒心是好事,提防我就让人有些伤心了。”
“你还懂得伤心?”
这没心没肺、落井下石、丧尽天良、唯利是图、无情无义、道德败坏之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白熠假笑,不再与他贫嘴,他侃侃而来:“好吧,我交待。我所知道的情况是……城中出事了,几年前就出事了。潜藏在暗中的敌人蠢蠢欲动,要灭绝以老城主为首的后来势力。他们一开始就在。老城主上任直至今日都在与其斗争,只不过以前是小打小闹,暗地里牵扯,现在终于浮到水面上来了。是怎么称呼他们来着……?哦对,复权派。这帮人的势力渗透极深,铲除不尽,有一举倾覆当代王权的可能。老城主唯恐此况发生,几年前就计划向城外输送人手,这点你应该有所觉察,就算体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大迁徙这条政策从几年开始就有了本质上的改变。”
杜光欧道:“……我只知道,它几年前就失却了原有的目的,只是一味向外输送血皑城所不需要的罪人和无劳动力者。”
“你觉得老城主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吗?”白熠问。
“不像。”
“你哥像吗?”
“……不像。”
“这就对了。你眼中看到的罪人,他们虽然有过错,但更多是掌握着时间沉淀下来的宝贵技术和经验,由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两年前,血皑城开始向琉城输送人口,从那个时候开始,计划就已经展开,而你的到来是最后一步。你哥哥应该嘱咐过你,要你扮演一个血皑城的对立者。”
“……”杜光欧无言,有些焦虑地摩挲着身侧的刀柄。
白熠所说全部没错,甚至这人知道的比杜光欧自己还多。
“你来琉城的任务,就是动员那些因流放而不满的人们,掀起反抗血皑的浪潮,迷惑复权派的双眼,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一举制胜。”白熠说完,问他,“不知道这番解释,二殿下可否满意?”
“这些是你的解读,还是也有你的职责?”杜光欧谨慎地问。
凭白熠的头脑,只需要观察到几个现象,便能探究出其背后的本质。
如果他只是一届旁观者,那么整件事他都不应该参与。这人身体一碰就碎,要是真出什么事,自己还得给白父白母一个交待。
白熠张开双臂,面容上浮现极大的委屈,“看看我,杜光欧。我这副残破的躯壳现在在做什么?一年前,我承载某人父亲的嘱托,来到这座天灾摧毁的城市。这里没有壁炉,没有顺手的拐杖,我整天安置流放者,抚恤这附近的流民,修建城墙,还原建筑,难道我是出于好玩才这么做的吗?”
有一些道理,杜光欧无法反驳。
“你非要我说的那么直白是吧,你家现在情况很糟糕,我就是被派来帮你的。”白熠道。
杜光欧偏移视线,不愿承认自己的咄咄逼人。
“你这人,唉。你从刚才就很紧张,肌肉紧绷,反复摩你腰侧的那把刀,刀柄都快抛光了。你怎么回事?”
“别观察我。”杜光欧道。
“太明显了,我想不注意都难。发生什么了?”白熠追问。
杜光欧犹豫了片刻。
根据白熠刚才的话语,他的神态,他的逻辑,这个人无疑是父亲计划的助力者。虽然杜光欧仍不明白,为何要他一个病恹恹的人牵扯其中,但是对方已经身在局中,以这人的性格,想要他退出恐怕是难了。
酝酿半晌,杜光欧张口,将血皑城城门口的阻截,他加入大迁徙队伍,以及黄王圣祠遇袭,又是如何带队来到琉城几事都说了出来。
听完,白熠坐在木椅上,上身僵直,表情有些空白,“光遗……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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