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虚无之中,他感觉自己像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沉沉浮浮,耳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触觉也感知不到任何的内容,精神仿佛在剥离肉|体,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
就在这个过程中,一些闪回的画面窜入他的脑海,它们掠过得太快,他还来不及观察它们,它们就像是泡影一样,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这个声音十分地熟悉,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好了,坐在这里,你就能看见了。”男人如此说道。
蔚迟野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有些昏暗的视线中,他看到一个蓝袍子的男人在他面前晃悠,手里拽着些什么,往一个方向使劲。
视野渐渐回来了,而后是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无论是听觉、触觉,还是他大脑里其他所有的回路,渐渐都通畅了起来。
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石屋中,四周都是石壁。不,这不是一个用石头搭建起来的屋子,而是在岩壁中凿出来的空间。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
元城,地下,一个岩层的缝隙间,一间隐蔽的洞窟石屋里面。
这是他作为“杜光欧”停留在样界中的最后一个点位。看样子,他回来了,成功地进入了样界之中。并且,这回,似乎带着蔚迟野的主人格的完整记忆。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脸,它几乎没什么赘肉。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是登山穿的厚重皮革绒服,转动了一下头颅,一种头皮被牵扯的感觉传来,他往自己的头顶摸,帽子下是绑起的长发,而非蔚迟野惯常的短发。
“现在我是他了……”他嘀咕着,但是,又觉得这么说不对劲。毕竟,在他的认知之中,自己就是杜光欧。既是蔚迟野,又是杜光欧。那些杜光欧经历的所有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是虚假的也好,是数据也无所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
不知为何,他现在就是会这么想。
“杜光欧”收回了看向自己的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这片大地。
在他面前,那个红发蓝衣的人依然存在,像个鬼影一般,在自顾自地说话,自顾自地表演。
杜光欧很确定,这个叫葛马的现在不在这里。这可能是某种投影,但是,它附近有没有投影装置。与其说那是一个投影,不如说,那更像是一个幻影,是一个残存的影子,映射出当下或者曾经的幻像。
这是什么现象?
他弄不明白。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葛马有很大的问题。
方远韶说,派他进入样界,是为了让他寻找某种在样界外观测不到的东西。
而葛马这个人,在外界的搜索引擎上根本搜不到,那个柏汝恭似乎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葛马会和异常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西索人,身上却有着许多的迷团。
他背后会有通向问题的关键吗?
又或者,他是否就是问题其本身……
不管如何,他要去见一见他。
杜光欧有些阴沉地想着。只要找到葛马,不管通过任何方式,他会让他开口。
那个红头发的西索人,一直以来倒是伪装得很好。
不过,下次再见到他,杜光欧再也不会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他一定会在他身上弄清楚问题的所在,然后修复这个样界中的异常,那之后,“蔚迟野”就通过试炼,通过了试炼,就能得到去往“亚森学院”的资格,拿到了资格,他就能去学院上学,满足那个严厉的“父亲”的期待,也能让“奶奶”为自己感到自毫,更会让那些嘲笑他的人刮目相看,尤其是他冷眼旁观的“弟弟”——
“对对,就坐在这里。怎么样,看得见吗?”葛马的声音在此刻传来过来,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把椅子,那把椅子也如幻影一般,边界看上去影影绰绰,不是有实物会有的形态。
葛马把一个人牵了过来,那个人从一个虚空的边界出现,依着红发男人的意思,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姿态端庄,身披一袭白裘,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恸。
而那人注视的目光,就那般向杜光欧投望了过来。
“你让我过来,是为了让我看这个……葛马?”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道。
杜光欧盯着那个身影,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刚才思考的那些事情,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烟消云散。
他有许久没有见到这个面庞。它以一个栩栩如生的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杜光欧的兄长,杜光遗。
杜光欧本以为,无论再见到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了。可是,当活生生的亲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愣在了原地。
杜光遗在看着杜光欧的方向。
对方在看什么?
他在看自己吗?
不,不可能,杜光遗已经不在了。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和那个葛马一样,只是一个没有实形的幻影。
对面的场景依然在继续,剧目在上演,两个人似乎都看不到这里的杜光欧一般,继续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红头发的男人说道:“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你看,这是上一个轮回的你的留影。听到自己说的话,你还不肯相信吗?”
杜光遗盯着杜光欧的方向,表情有些讶异。他的视线穿透过去,像在看远处的某种东西,“这的确是我……这是怎么做到的,葛马?”
红发男人嬉皮笑脸地说道:“神奇吧,这是一种叫做录像带的东西。用摄像机拍摄画面,然后,所有的影像记录就能够保留下来啦。”
杜光遗回过头去,对那个红头发的人说道:“这段……影像里的我,好像和我不太一样。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我说啦,那是上一个轮回的你。”葛马答。
杜光遗的模样若有所思,却并不怎么吃惊,“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确活在一个不断重复的世界上?”
“是的。”葛马说,他的表情有些忧伤,“很遗憾,的确是这样。”
“这轮回什么时候是个头?”杜光遗问。
葛马数着自己的手指,就好像通过那十个指头能数过来似的:“我算算啊,从我醒过来开始,到现在,大概过去了……七八百次轮回吧?我记不太清了,你突然这么一问,我可能得翻翻以前的记事本。不过……是的,不管是七百次还是八百次,世界总是不断这么重复着。”
杜光遗问道:“而你从最开始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那倒不是。我醒来的时候,大寒潮已经过去了,元城的大洪水也过去几十年啦。我对大寒潮之前的旧世界有一些记忆,但明显,我不是在创世之初醒来的。”葛马耸耸肩,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也没有细细推敲过,“所以,光遗,看到这些,你现在肯相信我了吧。别惦记着回血皑去了,我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就算你回去……也挽救不了什么了。”
杜光遗的模样有些沉重,他低下头来,目光中有闪动的复仇似的黑火,“不……父亲因黎礼而死,光欧也在远征归来的路上被她的人所杀害,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必须为他们报仇。”
葛马劝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要报仇的心情。可是你相信我,我知道你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像以往所有轮回重复的那样,你也会在和黎礼的对抗中战死。那是……绝对没有必要的。”
杜光欧在一旁听着,陌生的故事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兄长说自己被黎礼杀害了?明明他还好好地活着,而被黎礼害死的,分明是对方……
转瞬之间,杜光欧好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现在,在他眼前的,不一定是这个轮回的杜光遗。
这个轮回的杜光遗,无疑已经死去了。杜光欧已经无数次确认了对方的死亡,那天在黄王圣祠所经历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
这么说,这里的幻影,并不是这个轮回中某一刻发生的事情,而有可能是……以往轮回的幻影?
可是为什么,以往轮回的事情,能够在这里投现。
等等,这种现象……是不是可被称之为“残留”?
这个轮回中,出现了上个轮回的东西,这便是一种残留。
虽然不知道是如何产生的,但是,身上肩负的任务终于出现了一丝可寻的线索。
残留物影响了样界的循环,他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被派进来的。
摧毁这些残留,让以往所有轮回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上磨灭,让循环顺利地进行下去,然后,那个名为“蔚迟野”的自己就可以——
“我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杜光欧一滞,兄长的声音传进脑海中,使它变得空茫一片。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和眼前的人对话,但是,下一刻,又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徒劳。
他晃了晃脑袋,向后退去,远离那个正在说话干扰他的人,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些。
继续想刚才的事情。
继续想刚才的事。
刚才想到哪了?
他应该顺着之前的思路想下去,那是有关于……
“但是,我依然要为父亲和弟弟报仇。”
杜光遗坚定的声音响起来。
杜光欧捂住自己的耳朵,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撞在洞穴的山壁上。
别分心……
那是幻象。
一个挥之即散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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