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现实,他不存在于这里,追根溯源,他也没有真实存在的可能性。那是数据,是一个拼凑出来的假象,一个太过具象化的影子。
之所以会觉得这些个体真实,那是因为进入样界的时候,电脑程序对自己的大脑进行了加工,不这样的话,思维就会崩溃。
“哪怕这样的事情要重复成百次、上千次……”
尽管他捂紧了耳朵,可杜光遗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别听,那不是亲人的话语,那是电子合成的声音。
那不是兄长,那是幻象。
那是……
“……我也再所不惜。”
突然,杜光欧猛地锤上一旁的山壁,大声朝那个不会回应他的影象喊道:“别说了!!”
他扶着一旁的墙壁,狼狈地喘息着。
噗通、噗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真实……
究竟是谁把自己变成了这样?
然而,就在他喊出声后,洞窟中的场景突然开始变化起来。
瞬息之间,石屋内闪过了许多景色。
天空,日落,海岸,潮水。
它们袭卷而来,又像暴风雪一般,狂舞而去,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宁静。
杜光欧有些惊诧异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光怪陆离的景象在眼前晃过,可他感受不到天空的凄冷,听不到潮水的声音,只有视觉中的景色在不断变幻。
……这些都是过往轮回的幻象吗?他想。
最终,它停下来了。
面前是一片大海,杜光欧正站在海平面上。
海上有一叶扁舟,舟上有两个人影。
“你要把我困在这里吗?”黑发灰眸的人说。
“是的。”另一个红发男人坦诚地道,他还是穿着那身不太适合他的蓝袍子,“既然你不听我的,我就只好把你丢在这里了。不过,别担心,过两天我会给你找来一艘更大的船。”
杜光遗叹息了一声,“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救我呢。”
“救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反正轮回还会不断重复,不管这一世是死是活,下一个轮回我都会再次醒来。”
对面,葛马安静了一阵子,他拿起唯一的船桨划了两下,望着天空,说道:“我不知道,光遗。”
“……”
“我不知道轮回会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然后呢?”
“……我总是很害怕。”葛马有些惆怅地说,“如果哪一天,我们真的能突破这漫长轮回的桎梏,谁也不知道那最后一次轮回会发生什么。如果发生了你我都不曾期待的事,那时候,我们将没有改变它的可能性,一切都会成为既定的现实……”
“你是个西索人,葛马。”杜光遗说道,“顾虑重重不是你们的性格。”
听完这句话,葛马似乎有些愤愤不平,刚才那点忧伤的气质都消失了,“这幅模样只是我随便选的,别想用这个教唆我。”
“这不是你随便选的。你喜欢那些西索人,所以变成他们的样子。”杜光遗说。
“好吧……”葛马一下子就在争执中落败了,“我和你说过这件事,是吗?我向你提起过太多次,都记不得这次轮回中有没有跟你说过了。”
杜光遗平静地坐在扁舟上,说道:“既然选择了那个开朗的、坚韧的民族,那就把自己也淬炼得和他们一样,这才算是给那个已经消亡的民族最好的祭奠。”
“我知道。”葛马张开自己的双臂,为自己辩解道,“我这不是已经做得挺不错了吗,虽然经常有人说我婆婆妈妈的,但是也比一开始好多了。”
“我看不尽然。”杜光遗道。
葛马瞪大了眼睛,“连你也这么说我!?”
杜光遗侧过头去,看向无边的大海,“带我离开这里,我就相信你没有那么脆弱。”
“没门。”葛马笑嘻嘻地说,松开了自己的手,唯一的那只船桨掉了下去,噗通一声,沉入了海底,“你就给我在这待着,省得又把自己的小命白白闹没了。”
后来,葛马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些什么,而杜光欧没有听进去。
只因在红发男人聒噪的话语中,他听到了另一种更加真切的声音。那是一连串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停在他所处的石屋附近。
从那个能够进入石屋的狭小的石缝中,传进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阁下在这里干什么?那几个人已经走远了。”
杜光欧侧过头去,穿过那个石缝,他看到了摄文大元帅闻人佐的身影。
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杜光欧这才回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们为寻找元城,而登上了雪山,又从雪山峰顶掉进了元城之中。而后遇到了一个态度不太友善的老女人,还有那个甾染的古古,以及名叫鹿力喜的男人。
当下,他们正一起搭伙,往元城的出口走,想要打破冰封的道路,离开这座地下城池。
想起来这些之后,杜光欧的脑袋一时有些混乱。
回到样界之后,闻人佐是第一个出现在面前的活人。
他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中的人?
但还没等想明白,对方已经迈了进来,同时,男人也看到了石屋内的景象。
摄文大元帅的模样很震惊,“这是的水都是哪来的?”
杜光欧有些犹豫地支吾了一声。此处的幻象,以及关于轮回的一切,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有……自己是谁,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圆谎的方案。
“这个,我也……”
“葛弟?”闻人佐似乎并未看出杜光欧的异常,反而是先注意到了屋中的另一个幻影,“你怎么在这?你那身衣服是……”
闻人佐走上前去,他似乎还没有发觉葛马只是个幻像,一脸惊诧地对他说道:“是你吗……?难道是你……?!”
看大元帅的模样,杜光欧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就算是因为突然见到了失踪的人,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另一边,扁舟上的葛马对自己眼前的杜光遗说道:“就这样,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红头发的男人如此说着,身影渐渐消失了。随着他身形的散去,杜光遗的背影也像烟一样淡化,而这遍地的海水也如褪潮一般干涸了。
杜光欧看着杜光遗消失的那片地方,紧皱着眉头,模样不受控制地郁郁寡欢。
“等等!”闻人佐喊道,但是,下一刻,他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劲,“等……等。怎么回事?他怎么直接消失了……”
闻人佐疑惑的视线向杜光欧望过来,后者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那虽然是葛马,但好像只是个幻影,他本人不在这里。”
“幻影?”闻人佐嘀咕着,像是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走吧。”杜光欧说,就要从闻人佐身后的石缝中挤出去。
“……是他杀了姜昆维……”闻人佐自主自语般说着。
杜光欧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过方说了什么,驻足回头,“你说什么?”
闻人佐站在原地没动,重复道:“他杀了姜昆维。”
“谁?”
“葛弟。”
杜光欧努力回想了一下,姜昆维,那个曾经的摄文王。将大元帅投入“不尽死斗”赛场当天,他在角斗场的准备室不知被什么人开枪杀死了。
“你说他杀了姜昆维?”杜光欧皱眉问道。实际上,他对谁杀了前摄文王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但如果和葛马有关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个红头发的男人,所以,有关对方的情报越多越好,“你不是说没看见那人的脸吗?”
“但服饰完全一致。”闻人佐模样有些心不在焉,他侧过身来,看了一眼杜光欧,说,“我不会看错,那天杀了姜昆维的人也穿着这身蓝袍子。而且,葛弟的体型、声音也和那人差不多……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他。但没想到真的……”
杜光欧神情认真地问道:“那天,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
闻人佐想必不会知道,此刻的杜光欧问这个问题,其实有着不能告人的思量。或许闻人佐只当他是突然好奇,像每个正常人那样,好奇一位王的死法。这是人之常情。
大元帅此刻毫无隐瞒地说道:“……那个时候,我从角斗场上下来,他们将我送到了准备室。姜昆维来了,拿着一把枪要杀我。就在那个时候,葛弟扑了出来,制止了姜昆维,然后……他们说了一些话,再之后,葛弟开枪杀了他。”
杜光欧眯起眼睛,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闻人佐闭上眼睛,一手撑住额头,似乎像是在努力回忆,“那时候我身体状态很差,记忆断断续续的,但我记得,葛弟似乎很悲痛……他好像给过姜昆维什么东西,对他寄予了极大的期待,但是姜昆维的表现,让他很失望……”
杜光欧追问:“他给了姜昆维什么?”
闻人佐皱着眉,半天,他吐出来一个词,“权能。”
“权能?”杜光欧重复道。
“葛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把姜昆维纳为了……孑塑者。应该是这个词。”闻人佐说着,摇了摇头,“那时我的精神状态很差,而他们说的东西,我几乎都没怎么听懂。”
孑塑者……
他琢磨着这个呼称。那个幻影中出现的杜光遗也说过一样的词,他曾请求葛马将他变为“孑塑者”。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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