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那个声音冷淡的女人说道:“母上依然在这里吗?我们接下来……就是去找她?”
黎礼回答道:“没错。”
杜光欧渐渐适应了那个光亮,看清了直射他眼睛的东西,那是非常近似于白炽灯的一个灯泡。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离开了样界,回到了更加现代化的现实世界。不过,只属于样界中的人才有的声音提醒他,他还在这里。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头顶上除了晃眼的灯泡以外,还有一面雕刻十分繁华的天花板,它被白光映照着,表面上又铺盖了一层霜,显露出一丝苍白萧索的意味。
这个空间非常的高,像是为了举行什么仪式而建立,有些像外界的教堂。再往下方看去,教堂里整齐地摆放着可供休息的长排座椅,只是,现在那些椅子上一个人都没有,表面也都结了霜,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过。
而他自己则被弃置在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人们把他放下之后,就不再理会了。
杜光欧转动眼珠,看到了几个人影。先是熟悉的那几个——黎礼、白熠。这没什么好意外,自己被抓就是因为这些人。
而另两个人倒是让他有些没想到,那是一个女人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杜光欧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他们是谁。
那是夏未信,曾经和他在琉城有过一小段不那么愉快争执的人。那时候,她是琉城内城的主人,杜光欧和白熠盘踞在琉城外城,和夏未信发生过一些冲突。同时,这个人也是夏潜——最后那次远征唯一存活下来、却死在血皑城门前的那个少年——的义姐。比起琉城经历的那些,杜光欧还是对夏未信义姐这个身份的印象更加深刻一些。
而她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他记得,好像琉城那时候就跟在夏未信的身边,似乎是叫遮天还是握天还是什么,总之是个符合身材样貌的名字。之所以杜光欧记得他,不光是因为男人长得高大,更是因为他身上斑马条纹一般遍布的伤痕,那看上去触目惊心。曾经杜光欧以为那些是冻伤,现在他更觉得像了。
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转念一想,也不重要了,他们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和黎礼是一伙的。事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糟心事,连白熠都站在黎礼的那一方,现在无论谁加入她的阵营,杜光欧都不觉得奇怪了。
“我去找母上,如果她依然在熔炉旁,应该就能在那里找到她。”夏未信说道。
黎礼说道:“嗯,有劳了。找到她之后,把她直接带去我们的目的地吧。”
“好。擎天,跟我走吧。”夏未信看向地上的杜光欧,向黎礼说道,“他怎么办,要让擎天把他运到哪里去吗?”
“没关系。”黎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道,“把他放在这里就好,距离已经足够近,能够波及到他。”
杜光欧皱着眉,盯着黎礼,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心里有一股火气升起来,而那绝对不是因为听不懂对方的话,也不是因为他们把他绑起来,屈辱地随意丢置在这里,而是因为看到那个女人的脸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来她曾经做过的一切。
父兄的面庞在眼前出现,复仇的气焰在心中翻腾,几乎违背本人的意愿。
杜光欧偏移了视线,他不想这样。这种无法掌控自己情绪的感觉,就仿佛被什么人夺舍了一般,他很不适。
另一边,夏未信带着擎天往教堂的外面走,与此同时,门口窜进来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那是黎梦。
“母亲,这地方也太厉害了!”黎梦满脸兴奋,像是见到了什么惊奇玩意一般,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自己就可以发光的装置,可以在天上滑行的车,自动升降的楼梯,还有那么大一个人型的铁块,那些都是元城人造出来的吗?”
黎礼看了黎梦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道:“黎梦,你跟着夏未信一起,去找我的母亲。”
黎梦似乎没有在意黎礼的漠视——那话语里是有漠视存在的,黎礼不管黎梦说了什么、在乎什么,只是一味交代自己的事情——她只是欢快地答应着,“好的。”
夏未信、擎天、黎梦三人离开了教堂,如今,只剩下黎礼和白熠两人,还有一个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杜光欧自己。
另外两人都没有看他,像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摆设,觉得他不会听、也不会看一般,当他不存在,只是继续着他们之间的交流。
“马上就要到最后的时刻了。”黎礼说道,她看着黎梦等人消失的大门,双手环抱着自己胳膊。她穿得很少,肩膀裸露在外面,和另一边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女人好像完全不怕冷一般,连吐出的空气有没有一点温度,凝结不出白色的蒸气,“你觉得我们有多大的把握?”
白熠回答道:“我没有上一次的记忆。记得上一次发生了什么的,只有你们几个人。没有对照,我没法给出结论。”
黎礼回过头来,看着白熠,脸上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回答得这么小心谨慎干什么,放心,我又不会把你的话当成断言,也不会根据这个决定你的生死。”
白熠抱着身体,也给自己找了个没结冰的座位坐下来,“那真是感激不尽。”
两人就这么闲聊起来,像是突然一点也不紧迫了似的,明明前不久还在斥军急行。
黎礼观察了一番白发的男人,说道:“这一路来多亏了你,没想到真的有那么多势力截堵我军,没有你,我们不会这么顺利地抵达元城。”
“多谢夸奖。”白熠道。他像是说过很多遍这种话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谦虚的痕迹,语速很快,就像是条件反射。
黎礼眯起眼睛,似乎不打算就这么将话题从对方的身上转移,继而说道:“你这么聪明,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他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注意到你。为什么你没有成为孑塑者?”
一个熟悉的名词传进耳中,“孑塑者”,杜光欧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原理又是怎样,只知道,那是葛马给予别人的一种权能。摄文的姜昆维似乎拥有这项权能,杜光遗也曾开口索要过,但是,得到这个权能的人能做到什么,现在依然不清楚。
“白熠没有成为孑塑者,是因为他拒绝了我。”
这时候,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一开始,它像是飘在房顶上一般,传来阵阵回响,而后,末尾却又落在地上,变得钪实真切了起来。
杜光欧看过去,睁大了眼睛。那是他一直在找的人,一直追逐着、却一直没有追上的红发西索人,葛马。他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装束是信差的模样,依然背着那个臃肿的斜挎包,而非穿着那身不适合他的蓝色衣袍。红发男人走上前,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地上还有个被绑起来的人一般,径直和另外两人交谈道:“我曾经向白熠发出过邀请,他是唯一一个拒绝了我的人。”
“那种事情也不能怪我,葛马。”白熠随意地说道,像与对方关系很好似的。
但是,在杜光欧的印象里,他们的交集只发生在琉城,再之后,白熠假死留在血皑,葛马则一直在大陆的东边行动,按理来说两人应该没有接触。
白熠道:“成为孑塑者,就能突破轮回的限制,拥有连续的记忆……这种能力,我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黎礼问:“你拒绝的原因是什么?”
白熠一笑,面容有些哀戚,“我可能要说些不那么涨士气的话,但是,这些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们在做的事情,它从一开始,看上去就那么的无望。如果,一直找不到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那么,我们将永远被困轮回之中。如果真的会变成那样,我宁愿做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在无知之中,枯燥地、重复地、但也单纯地存在下去。”
“也就是说,你只是因为害怕,害怕没法实现目标,怕这件事没有尽头,所以,才不接受他的权能。”黎礼对白熠说道。
“是的。”白熠坦然地回答道。
“虽然很胆小,但也说得没什么错。”黎礼看向那个红头发的男人,说道,“在我成为孑塑者之后,不过度过了短短十几个轮回,但听说你已经历经几百次了。”
葛马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无聊了就给自己找点事做,这天底下的人我还没认全呢。”
“他倒是乐观。”黎礼又转头冲着白熠说道。
“傻人有傻福吧。”
“哈?”葛马发出质疑的声音。
另一边,杜光欧的心情因为几人的谈话而跌宕起伏。
这些家伙……居然全都知道轮回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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