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把那把□□进自己的心脏,或者,抹开脖颈,他就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有了这个机会,他就能救下沃风了。
但是,救了他,然后呢?内卫已经背叛了黎礼,她不会留他活口,而沃风也无法离开血皑,等待他的也只有死,就算自己动用回溯力救了他……
而且,他真的能救沃风吗?
真的不会……让更多人死去吗?
这时候,葛马朝他们喊道:“各位,盾要坚持不住了!最多再挺一波,我们得赶紧从这里逃出去,不然就要被他们困死在这里了!”
闻言,杜光欧抬头,看着房顶上的阴影。
奇迹般地,他们靠一面盾,还有这个天然的避风港,才挺到了现在。
可是,如果他改变了过去,让沃风避开那致命的子弹,自己又该如何保证,那颗子弹,不会打进别人的身体里?
那颗子弹原本是朝董夜明去的,如果沃风避开了它,它会不会径直打到董夜明?就算躲过了那一击,后面还有不断的连发在等着他们,那些翻飞的子弹,他怎么保证不会打中董莉莉或葛马,又怎么敢肯定,他们逃跑所需的两头驯鹿不会倒在血泊之中。
“光欧!”董莉莉唤他,她两手都是血,沃风的血。似乎,比起他的踌躇,董莉莉先一步接受了内卫的死亡,“我们得离开这里,这是沃风为我们争取来的机会,我们要抓住它!”
她一旁,董夜明靠在墙边,捂着脑袋,嘴里在不住地念叨着,似乎还未从冲击中回过神来,“那是什么……怎么会一瞬间把人打成那样,为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能……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光欧看着她的模样,想到,这里几个人此前从未见过枪,不知道它的威力。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们还是没有经验,在那个过程当中,恐怕还会重新经历初见长枪的恐惧,人在恐惧之中,会四肢僵硬,无法行动,就像第一次被枪击中的自己那样,在巨大的冲击面前,人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被震慑住,那么,还是会恐怕会凶多吉少。
不过,这些,都不是杜光欧此刻犹豫是否发动回溯力的真正原因。
人是有记忆的,一次次的失败,会顿挫一个人的勇气,这件事放在他身上也是一样。
他没有通过回溯力拯救过任何一个人,从最开始他拥有这份能力以来,这就是不争的事实。他的远征队,他的兄长,他的挚友,他的内卫,这些待在他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迎接来了死亡。
他一再尝试拯救,一再失败。
现在,他已经不用再去尝试了,他已经领悟,也可以得出结论——
这不是什么天赐的神力,它只是个以命换命的诅咒。
只要他还在这里,只要能力还在发动,神明便会降下神罚,每每当他起死回生的时候,他身边的人便会代他死去。
他的身边,充斥着死亡,无尽的死亡。
夜色之中,杜光欧感觉黑暗在向他聚拢,将他的心封在不见光的渊底,他只听见自己说:“走吧,离开这里。”
一旁,董莉莉将董夜明从地上拽起来,后者被她扯得衣领都歪了,做姐姐的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长者的愤怒潜藏在镇定之下,“你走不走?”
董夜明抬起头来,眼神惊魂未定,盯着自己的姐姐。
董莉莉声音放大,再次问:“我再问你一遍,走不走。”
“我……”董夜明一时混乱,回答不上来什么。
董莉莉:“光欧的话你也听见了,留在这座城市中,我们最终都会被那个女人弄死,别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了!夜明,你很聪明,你该清楚,那些枪手在无差别攻击,他们如此,黎礼亦然!你不是想带我回家吗?那就带我回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董夜明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似乎是终于想通了什么,醍醐灌顶一般。
另一旁,杜光欧把手臂放下去,将沃风放在墙壁之间局促的地面,内卫的身体已经不再流血,眉头也不再紧锁,没有呼吸,没有意识,也没有痛苦。
又是一轮射击,葛马那边传来了一阵怪叫,“啊啊!有子弹穿过来了!我被刮伤了!!”
杜光欧捡走了沃风的刀,系在腰上,当机立断,道:“带上鹿,走!”
董莉莉拽着董夜明,强硬地把她拉上,冲众人道:“我们要想办法甩开他们!先走小路,躲避下一轮射击,然后再走大路,他们越不过房顶,追不上我们,我们趁机和他们拉开距离!”
杜光欧给董莉莉让开位置,道:“你来引路。”
小径上不便骑鹿,他们拽着两头有些受惊的生灵,在羊肠小道中穿梭,葛马在后方殿后,举着那破烂不堪的盾牌,试图再用它抵抗一些子弹,给它一个最后发挥作用的机会。
挺过一轮射击,董莉莉突然调转方向,将他们引到了一条大道上去。
四人两鹿,董莉莉和董夜明一头,她们骑上白鹿,在前引路,整个过程中,董家二妹丝毫没有反抗,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知是因为白熠的死讯,还是因为枪击的威胁,又或者是震惊于黎礼的作为,或者,是因为董莉莉的那番话。但更有可能,上述都有。
而葛马则和杜光欧骑着另一头棕鹿,葛马依然垫后,举着那千疮百孔的金属盾,杜光欧则手握缰绳,操控方向。
再多一个人,他们都带不走,这也许就是上天开的玩笑,这五人之中,只有遗弃某人,他们才有逃亡的可能。
而上天为他们行了便利,替他们做出了选择,让他们免于面临残忍的两难境遇。
可悲,可笑。
月光铺陈遍地,它挂在那漆黑的夜空,施舍一点光亮,在天上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城中寂静,人们仍在沉眠,不知道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王城经历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知道,从明天开始,他们的命运将产生怎样的改变。
在董莉莉的引导之下,他们跑上大路,房顶上的枪手无法跨越过这么宽的楼房间距,他们刚巧发射了一波子弹,处在换弹的间隔,无法攻击大道上扬长而去的两头鹿。
就这样,四人顺利甩开了追兵。
跑着跑着,血皑城的城墙离他们越来越近,凭借记忆,杜光欧认出这里是东城大门。
他们停在离东门较近的街角,藏在一片建筑群中,探头遥望守卫的情况。
东门是血皑最重要的贸易路线,血皑南边是山峦,西边是冰川,北边是横古山脉,只有东边有肥沃的草原,和众多大大小小的城池聚落。
所以,血皑城东门常开,即便是夜里,也留着一个货运车辆能通过的小门。
门口站着两个城防士兵,他们值夜班,看上去不像白天的人那么有活力,两人拿了两个板凳,左右坐着,嘴里嚼着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方聊天。
杜光欧站出来,意欲前去,“我去解决城防。”
董莉莉拉住他,声音忧虑,“我看到你身上缠着绷带,没事吗……”
杜光欧不以为意,“没关系,两个普通士兵而已。”
和妄杉相比,和那些执枪的枪手相比,面前这两个平平无奇的士兵,根本不算什么挑战。
突然,一个似乎很久都没有动静的人说话了,“我去。”
说话的人是董夜明,她阴森地从角落走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头,她看了眼杜光欧腰侧的刀,伸手,“刀给我。”
杜光欧看了董莉莉一眼,在后者没有表示之前,他什么也不会做。
“夜明?”董莉莉叫她,似乎不理解二妹突然的行为。
“现在,最能打的人,怎么看都是我吧。”董夜明说,脸上显露出一幅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姐你一点战斗力都没有,那个聒噪的红毛也不像是个能打架的,还有那家伙……血都要从绷带下面渗出来了,本来实力就在我之下,现在更是没法和我比。”
“夜明,你打算帮我们了?”董莉莉道。
“姐,你把我拖上鹿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拉我下水了吗。”见杜光欧没有动作,董夜明亲自动手,抢过了他腰间的佩刀,握在自己手里,“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怎么比我还像个男人,只有男人才喜欢风险,才喜欢那些不确定的赌注,你也跟着瞎凑热闹,我真是服气。”
董莉莉显然不解,“我没赌什么。”
“你还没赌?”董夜明笑道,眼神有一丝凄凉,“你把自己的未来都赌上了,就为了一件几乎不能完成的事。”
“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董莉莉问。
董夜明挥了两下刀,完全没在乎杜光欧就在她身边,逼得对方连连后退,躲避她手中的乱刀。董夜明试了试手感,一边说道:“姐,即使你不这么想,但留在血皑,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为稳妥的选择。你们要逃,去外面,争取某年某天夺回这座城市,那很好,那样是最好的结果,但是,这个愿望太渺茫了,就算实现了,恐怕也会付出很多代价,有多少人会为此而死,又会失去多少东西,都无法估量。”
董莉莉的模样有些茫然,似乎她并没想到那么远。
“但是啊……”董夜明发出一声叹息,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偶然散发出一种沉稳的气势,“但是你要赌,那就赌吧,我陪你赌。既然我怎么都拦不住你,那这条命,你拿去用,只要它有意义,只要你能最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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