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说这番话,在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观众眼中,只不过是卞遗冲上去,给了对手一拳,然而,这一拳下去,那壮年人居然却好像败退了,和卞遗拉开了距离,谨慎地盯着他。
一拳抵双臂,而且,卞遗用的还是左手,他若不是个左撇子的话,左手的力度只会更弱。
壮年男人问:“你是怎么做到,把我手臂打出去的寸劲还给我的?”
卞遗收回拳头,道:“和你一样,经验使然。”
面容沧桑之人不能理解地看着对手,谁都能看出来,面具男的年纪明显比他的对手年轻许多,他仅露出的几块皮肤上没有一丝伤痕,体态也不像饱经过风霜,他不是一个斗士,又何来经验之谈。
卞遗问道:“还要再打吗?”
壮年盯着他,半晌过后,他举起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朝军官示意,“请让我退场。”
这话一出,四周哗然。没人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场上的两人好像还没有打起来,然而,一方却是已经失去了战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古古也想不明白,只是,中年人的手臂不像是伪装的,好像真的骨碎了一般,软绵绵地坠在身侧。
军官表示同意,让沧桑之人退了场。军官似乎很不能理解状况,眉头紧皱,小声地嘀咕道:“又是这样,又是一招制敌……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军官就站在燕无身侧,他小声的念叨,自然也被古古听了去。说实话,她不知道什么战斗本领,但是,她知道,像这样回回一招制敌,显然有哪里不对劲,若不是对手太弱,那么,就是胜者的能力,远超他所有的对手之上。
忽然间,她旁边的身影一晃,她抬头去,只见燕无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披风,大手一挥,动作流畅地从军官的腰侧一抽,借走了对方的长刀。
燕无往场地中央走去,经过站成一圏的外围士兵时,他又是一个顺手,从士兵身上摸走了一把剑。
燕无来到黑色长毯之上,面朝两战均胜之人,他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刀,还是剑?”燕无向对方问道。
“剑。”卞遗答。
燕无将剑扔了过去,自己抽出长刀。
对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剑,然而,他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剑没有出鞘,就那么默然待在剑鞘之中。
燕无视线下移,淡然地问他:“你不拔剑吗?”
卞遗开口,面具之下,声音有些沉闷,“利刃难以掌控,我唯恐见血,不想伤到旁人。”
他虽这么说,但是,场上两人离周围的群众可有一段距离,不知他这番话是出自什么情况下的考量。
燕无倒是没说什么,也将自己的刀归鞘,以示公平,“行吧。”
于是乎,场上两人有些滑稽地托着厚重的武器长鞘,摆出了各自的架势。
没有废话,燕无略一俯身,宛若目标明确的雄鹰般,爪牙向对手刺去。
一声铁器的碰撞,卞遗挥剑打开了燕无的第一次进攻。
紧随而至的,是接连不断的碰撞声。那名叫卞遗的男人没再发挥他一招制敌的攻势,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势均力敌,每一击都猛烈,每一击都直逼要害,每一击却又被彼此挡开。
战斗持续良久,场上传来有节奏性的兵戈声。
一次激烈的对抗后,两人拉开距离,在远端观察对方的动作。
看到这里,古古想道,其实,能与燕无打得有来有回,已经变相证明了这人的实力。
甾染这座城池,对它的统治者有着极高的武力要求,毕竟,作为一城之主,一个最接近武神之人,更是一个必须参与所有大型的、严酷战役的人,其自身也需有强人的魄力。
燕无从成年之后开始精修武艺,虽然时间晚了些,但他悟性颇高,基本功也练得扎实。在成年的头几年里,他还没经历那件改变了一切的事,那时候的他浑身仍有一股干劲,拼了命地学习一个武王理应掌握的一切,便是在那几年,他的实力突飞猛进。
如今,这座城池之中,能和燕无匹敌的人,恐怕屈指可数,但是,这个名叫卞遗的男人居然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起码,他在单打独斗方面的造诣,够格站在这尖兵十人众之中。
这时候,燕无收起了刀柄,似乎不再有进攻的意图。
而看到燕无这幅模样,礼尚往来一般,男人也收起架势,直立在原地,没有了战意。
燕无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问道:“为什么放水?”
这话一出,古古不由惊讶。放水……燕无是指卞遗放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对方的实力,甚至在燕无之上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很明显吗?”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我看得清。我所有的刀法,都被你看破了,我每次出招,你都能接得住,就好像……”燕无的声音沉下去,语气当中,有一丝揣度的意味,“就好像你见过我所有的招式,对我下一步会做什么,怎么攻击,都了如指掌。”
“……”对方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这个猜测。
燕无问:“上两个对手,你一招制敌,恐怕也是参透了他们攻击的方式。为什么不用同样的方式击败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卞遗说道,语气当中像有种不可闻的叹息,“您的身份,让我不能像对待他们一样对待您。”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就是太直白了,而且,听上去,还有那么点不自觉的狂傲,他目无对手,仿佛战局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有种无论谁来他都会赢的傲意。
经过这三场战役,那帮尖兵再也没有出声嘲讽,纷纷不敢置信地看着场地内发生的一切。
燕无立在当中,说道:“你的行为反而对我是种侮辱。”
卞遗道:“这确实是我的失策,我没想到,您会觉察到我放水。更没想到,您会把这点说出来,亲自拂了自己的面子。”
燕无:“这里是甾染,所有人都承认,一山更比一山高,武神在上,地下永无最强之人。当今,甾染就有武艺远超于我的人,所有人都理解这样的事实,多你一个强者,也不值得意外,面子又怎会过不去?”
卞遗:“我不了解甾染的传统,这点,是我的问题。”
“……”燕无观察了对方片刻,说道,“你的说话方式很有意思。”
“如何?”对方问。
“和我很像。”
“我是第一次见您。”卞遗道。
“我的意思是,和我这类人很像。”燕无眯起眼睛,他把刀扔给军官,对卞遗道,“我承认你,你可以留在尖兵队伍里。但是,在最后答应你之前,你得摘下面具。”
卞遗像是思索了片刻,“可以,只要能保证唯您一人看到我的脸。”
“就现在吧。”燕无说完,给军官下令,让他集合所有人,让他们到主事厅的另一侧去,面朝着墙壁,未得命令,不准转身。
那些士兵和尖兵听令,都聚拢到了大厅的一隅。
另一边,卞遗与燕无面对面而立,男人的目光一坠,落在燕无身边的矮个头女人身上,那意思仿佛在说,这个人也要离开。
古古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还没等她说什么,做什么,只听燕无抢先一步道:“不用在意她,我的双眼所见的一切,她都会知道。”
这话说完,卞遗似乎不纠结了。他穿着这次参赛者统一分发的轻甲,除此以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彰显身份的东西存在。男从抬起双手,摘掉了兜帽,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往上看去,一张有些淡漠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是一张陌生的脸,没有一点熟悉之处,起码,古古从未见过这个人。
只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微微愣住了神。
她没见过那样空洞的眼睛,没见过那么一无所有的视线。
他好像看着近处,又似乎望着远方,像在注视眼前的人,又好像谁也没看。
这给她一种感觉,面前这个男人,要么不在乎这世上的一切,要么,就是他在乎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世上。
古古抬头,朝燕无看去,后者没有太大的反应,很有可能,卞遗这张面庞对他而言同样陌生。
卞遗开口,他的清冽的声音不再有一层面具的遮挡,清晰地传来:“你可能不认识我,我们两家在你我很小的时候便不再往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字,或许你能有所头绪。我的生母,名叫卞萝,我是她的第二个儿子。”
男人这话一出,燕无睁大了眼睛。甾染内承的表情有些冷峻,那时常忧郁的视线变得锋利起来,展现出少有的煞意。
燕无压低了声音问:“你有什么目的。”
“我想见燕雁。”卞遗说道。说话的途中,他将面具又戴了回去,固定好,而后再把兜帽戴上,那双有些空洞的眼睛就此隐藏于阴影之下。
燕无皱着眉,神情凝重,“你要见他干什么?”
“这要等见到他之后,我才能说。”卞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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