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杜光欧道。
燕无的表情很恶劣,面容看上去十分不爽,“你没跟我说过你的目的。我如果知道你是为此事而来,我不会让你见父王……”
杜光欧沉默着,什么也没解释。
这个时候,侧席上的燕戎真第一次像是对什么起了兴趣,他来回看着自己的四弟与杜光欧,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笑声。那听上去像是嘲笑,可是,燕家二哥什么也没解释,仿佛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听出了他的嘲讽,他像是不在这里一般,在远处观望着这出戏,所以肆无忌惮地发出嘲弄的声音,毫无掩饰的点评着每一幕情节。
燕无没理会一旁二哥发出的嘲弄声,像是早已习惯一般。他对杜光欧果决地说道:“如果是这样,你没必要再说下去了。虽然你千里迢迢而来,但是,甾染没有能给你外借的兵力。”
燕无说这番话的时候,杜光欧并没有看他,血皑之子盯着那无言的王,似乎只等他的回答,“当下,黎礼占据了那座城市,雁叔,我与她母子一场,二十余载,我却从未看清她的真面目。父亲与她相伴二十余年,却遭到对方的无情背叛。我的兄长,我的父亲,我的家,这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基业,都叫那女人夺去。如果不是运气眷顾,我也会身死在血皑的王城之中,倒在那女人的裙摆之下,世上便没有人知道血皑城里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武王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杜光欧,眼神还有些恍惚,他问道,“你哥哥,杜光遗,也死了?”
杜光欧回答,“他被黎礼的刺客所杀。”
“那孩子……我见过他,我离开血皑的时候,他刚六岁,却已经是一身贵气的模样了。和我们这些闯南走北的不同,他就像一只雪鸟,一身高洁,优雅得体,杜义那糙汉子可教不出那么有礼貌的孩子,想必都是卞萝的功劳。当时我离开,还想着把光遗拐走来着,让杜义那老东西体会一把失去骨肉的痛楚,可是那死老头看得太严了,我没得逞……”燕雁沉浸的过往的回忆之中,他说到一半,竟兀自露出了一个笑容,乍一看去,竟还有些温情在其中。不过,那笑容很快消失在他沧桑容颜的皱纹中,他有些怆然地看着杜光欧,道,“……所以,现在只剩你一个姓杜的了?”
杜光欧答,“是。”
燕雁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杜光欧,似乎在思量着些什么,整个面部表情放松,显露出一副悲悯的模样来。
这时候,燕无开口说话了,“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庇护,如果当真如你所说,那个……黎礼,杀你未遂,你带着真相逃出来,那么她肯定仍然惦记着你的性命。你只需要待在甾染,便再也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我想,你也知道,甾染的军事实力,放眼整个南陆,无人敢称与之相提并论。藏匿你一个人,绰绰有余。”
杜光欧看了燕无一眼,那是一张不服的面孔,嘴角下拉,明显不赞同燕无的发言。
燕无皱眉,问道,“怎么,我哪里说的有错?”
杜光欧道:“人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切不可失却了一颗警醒之心。”
燕无皱眉,“警醒?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藏不住你吗?你觉得,甾染还不敌一个刚刚更换政权的城池?”
杜光欧盯着他,与他无声的对峙,“我什么都没说。”
燕无:“够了,你已经说的太多。当即离开这里,否则我会叫人拖你出去。”
就在这时,燕雁抬起了手,是阻止的意味。武王像是终于一场梦醒,恢复了如初的神志,“别那么着急赶人走,人家有求与我们,你不听听他具体怎么说?”
燕无惊讶地看向燕雁,仿佛根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一般,“父王……?”
燕雁朝杜光欧问道:“你说什么来着,杜义那老东西要干什么?清剿复权派是吧,他做到哪一步了?”
杜光欧话语有些迟缓,他道:“我常年远征在外……对城内的事情并不是那么清楚。不过,今年血皑城内频发贵族袭击事件,估计父亲一派的贵族,在那女人的阴险手段之下,已经残存无几。”
“这样啊,那确实事态很严重。”燕雁说道,“那么兵力呢?总不至于那整座城池里的人,全都归那个恶妇了吧。”
“雁叔,我不敢把话说死,但最好做好已经是这样的心理准备。毕竟,这场暗中的较量,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年,敌我之间难舍难分,加之最后让那女人血洗一通……血皑城中是否仍有父亲的势力,我持悲观的态度。”
燕雁长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做好要与那整座城池全面对抗的兵力准备吗……”
燕无蹙眉,说道:“父王,您到底在说什么?”
燕雁盯着自己的四儿子,有些不明所以,“嗯?在说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在讨论多少兵力才能攻下血皑。”
燕无语气有些急迫,“为何突然如此打算,这没有道理。”
“杜家就剩那一个儿子了,你叫我袖手旁观啊?”燕雁道。他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虽然刚才他摔桌子、砸椅子、倒在座位上一蹶不振,但那仿佛都成为了遥远的过去,很难将现在这个冷静的形象与刚才那狂躁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不赞成。”燕无果断地道,“如果只是想要保护杜家的独子,将他安置在甾染就是,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没有必要大动干戈?”燕雁重复着燕无的话,“那个毒妇做的这一切,你叫我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管?”
“父王。”燕无走到燕雁身前,据理力争,“甾染没有那么多可以外借的兵力!当下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与北地的摄文决一死战,还请父王不要忘记我们的战略部署。我认为血皑并不能对我们造成威胁,摄文才是当今最大的忧患!”
“哈哈。”突然,冷笑从一旁传来,燕家二哥以杯遮面,在杯后摇头,口中囫囵地道,“愚蠢至极。”
这话明显是在嘲弄燕无,只是,在激烈的争执当中,没人分出心神理会他。
燕雁大手一挥,向燕无刚才那番话反驳道:“摄文和我们之间还有白鸣谷隔着呢,怕什么?姜昆维那老贼敢攻过来,我叫他来一个死一个!”
燕无道:“摄文不会那么善罢甘休,只因大军无法白鸣谷,就放弃整个南陆的资源。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和他们来来回回打了这么久,他们一直在想攻破白鸣谷的对策,而我有线人通报,他们已经找到办法了,白鸣谷将不再是一个相安无事的山谷,他早晚被攻破啊,父王,那时候摄文的大军倾巢而下,我们再去抵御就来不及了!”
燕雁两手一摊,“我没听说,也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而且现在什么征兆都没有。”
燕无说:“那是因为您已经很久不理军务了,不是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理军务又怎么了?你是觉得就凭你近几年在这个位置上的经验,你的判断会比我准确?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还嫩着呢!”燕雁大声说道,丝毫不给燕无留情面。
燕无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轻视而羞恼,他只是一再强调,“您可以自己亲眼去看,亲耳去听。见过了,您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不可能!”燕雁言辞否定,“在你还没记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和摄文来来回回打了好多年了,他们什么尿性,我全知道!我刚来甾染的时候,摄文就一家独大,霸占着白鸣谷,只有他们让谁通过谁才能通过,我们想做生意的人过不去。当时没有实力,兵力比不上人家,但是,我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他们在那条狭窄的谷道里建立哨卡,我也建!他们在北面建,我就在南面建!他们不让南面的人过去,我也就不让北面的人过来,他们来打我,我就跑,等他们撤退了,我再回去,把他们砸毁的哨卡再搭起来,把他们扑灭的野火再点燃起来!反正白鸣谷狭窄,他们的大军过不来,他们没办法把我怎么样。就这样,我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终于在白鸣谷的南侧稳固了阵线,那之后,我们的哨卡便再没有倒下过!”
燕雁越说越激动,他坐在座椅的边缘,整个身体挺直了,仿佛随时都会暴怒而立。他言辞激昂,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沉湎于那奠基了现今胜利的伟业,“我清楚白鸣谷,它就像一条在我身体里流淌着的血脉,是我的存续。这座城池的建立,离不开它的固守,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白鸣谷的顽固,就算摄文的大军覆巢而下,白鸣谷也会像曾经以往那样,将我们的敌人拦在北境,让他们永远也无法越过这坚实的界线。这是一道无法僭越的铜墙铁壁,你没见识过它打过怎样的仗,就休要质疑它的坚韧!”
燕无盯着自己的父亲,他皱着眉头,那般忧伤地望着他。年轻的内承仿佛在他父亲的身上看到了什么,那使他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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