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夫人,您不恨那群山匪吗?您不怪我放走那些人?”那群山匪手上沾着这里百姓的血,这里的百姓会恨自己吗?
“唉,这世道,命如草芥,能多活一天算一天,根本不知道明天和祸患哪一个先来。恨,恨什么呢?就算不死在山匪手里,也会饿死、病死,早晚而已。怪公子?怎会?要不是公子出手,我们全都没命了,谢公子还来不及,怎么会怪?”
“谢谢。”沈忱心里一酸,声音有些颤抖。她放了那些山匪,这些百姓,竟然没有怪她。
“别别,是我们谢两位公子,您说什么谢啊?”
“是啊,是我们谢两位公子,您谢什么,这不乱套了吗?”
“唉,这位小公子刚刚面还没吃完就被这群山匪搅和了,我再给您下一碗。”刚刚的店小二冲沈忱笑了笑,往店里走去……
“多谢二位公子……”
“谢过二位公子了……”
“天色这么晚了,这附近可没什么打尖的地方,二位公子不如去我家落脚吧。”
“去我那儿吧,我那宽敞。”
“你那就是个棚子,二位公子去我家吧,我家有张床,二位公子将就一夜,明日再赶路吧!”
“去我家吧……”
“去我家吧……”
沈忱心里有些难以言明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冲动。她想做点什么,至于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半夜,沈忱依旧辗转难眠。自己从小可以说是长在甜水巷里,身边的人都宠着自己,自己被保护得太好,根本不知道人生疾苦、辛酸、和无奈。与永安一战,她深知战争的残忍和生命的脆弱;傅珩的死,她明白忠臣良将的悲哀;褚渊死前的话,她明白一旦错过便是终生遗憾……
可直到今日她才知:众生皆苦。
芸芸众生皆在苦苦煎熬。这种苦,不是药的那种苦,不是缺衣少食的生活困苦,而是,如同在漫漫黑夜中行走却没有一丝光亮,不知去往何处却又不能停下脚步。无助、无奈,半点由不得自己,连活着的权力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那位母亲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面对要取走自己性命的人,连恨意都没有,反正不是死在这些人手里,就是饿死、病死,早晚而已。这是对活着抱有多低的期望?死,才是常态,是这样吗?
在这里,活下去,这么难?
可这里的人,不是坏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没做,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沈忱越想越难受,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沈忱,你要是很难受,就直接哭出来,别憋着。”一旁谢澜渊低沉的声音传来,沈忱睁开眼睛:“你还没睡?”
谢澜渊:“没。”
沈忱起身:“我有些渴,去喝口水。”她走到小河边,这些水脏得不行,喝是没法喝的,洗把脸还可以。
“谁?”沈忱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哥哥,是我。”是今晚问她为何要放走山匪的那个小女孩。
“是你啊!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沈忱走到小女孩面前,墩下身温柔地问她。
“我起来如厕,看到你了,就跟过来了。哥哥,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呀?”
沈忱:“嗯……睡不着。”
“是因为那些坏人,对吗?”
沈忱:“嗯。”
“哥哥你别想他们了,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经常这样,来抢吃的,还杀人。所以……我才想让哥哥杀了他们。”
沈忱摸摸小女孩的头,没有说话。
小女孩双手握住沈忱的手:“可我不怪你,真的!”
小丫头低下头,双手还是握着白玉般的手:“今晚,我也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不想让哥哥去杀人的,我也不是坏孩子,我只是怕那些人再回来,我就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会不会像以往那样好,我只是想活,和阿娘一起,可是……”女孩哭了。
沈忱心里酸涩,蹲下身轻轻抱住眼前的孩子:“哥哥知道的,乖,不哭了。”
“哥哥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吗?想那些人死。”
沈忱:“是那些人先要来害你的!想活下去,没有错。”
“呜呜呜……”小女孩抱着沈忱的脖子一个劲地哭。沈忱会哄人,但对哄小孩子并不擅长,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学堂,都是哥哥姐姐师兄来哄她,她确实有个弟弟,可是叶瑾瑜从来没让自己哄过,眼下……怎么办?
也没串糖葫芦!
沈忱只好轻轻拍着小丫头的后背:“乖,不哭了,乖……”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打扰公子休息!”
沈忱转过脸。
“阿娘……”小女孩怯怯地叫了一声。
“夫人。”沈忱施了一礼。
“公子可别这样叫我。”孩子的母亲摆摆手:“乡野村妇,不敢担这称呼,叫我大娘吧,还亲切。公子真是好教养,人生得俊,待人也好,这要是哪个姑娘嫁给你,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沈忱一愣,然后尴尬不失礼貌地微笑:“您过赞了。”
一旁的小丫头一把抱住沈忱的腿:“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哥哥!”
语不惊人死不休,沈忱和女孩的母亲都愣在当场。
“好了,你别闹了,快跟娘回去睡觉!”
“不。”女孩往沈忱身后躲了躲:“哥哥明天就走了,我再和哥哥玩会儿不行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玩,明日公子还要赶路,很辛苦,你这样缠着哥哥不让他休息,他明日岂不是更累?”
女孩抬头看看沈忱,低下头,没说话,只是一只手死死抓住沈忱的衣服。
“好了,听话,走。”孩子的母亲过来拉她。
女孩一躲:“阿娘,就一小会儿,行么?”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一幕,让沈忱的思绪回到了师兄要离开沧浪山庄的那个夜晚……
“没事的,我现在也睡不着。”沈忱说完,伸出一只手握住小女孩的手,对着小女孩说:“再玩一会儿,你要乖乖去睡觉,好吗?”
小女孩露出大大的笑容:“好!”
孩子母亲:“这……”
沈忱:“您放心,我一会儿把孩子给您送回去。”
“那……给公子添麻烦了!对不住,离儿实在太喜欢你了。”孩子的母亲说完,转身离开了。
小女孩立马换了副嘴脸,喜笑颜开。
“哥哥,哥哥,你抱抱离儿好不好?”小丫头张开双手求抱抱。
沈忱微微一笑,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心里想着:女娃娃就是可爱,自己要是有个妹妹该多好!家里的毛头小子从来不对着自己撒娇,自己这个姐姐当得实在没啥成就感!沈忱想了一下,要是叶瑾瑜张着双手对自己撒娇:“阿姐,抱抱!”我老天!沈忱一下子鸡皮疙瘩紧急集合起来。
沈忱把女娃娃举过头顶,小丫头高兴得不得了:“哥哥,高高,哈哈……”沈忱也不由地笑了,她把小女娃放得低了些,抱着她转了几个圈。
沈忱:“还要玩什么?哥哥陪你。”
“不玩了,哥哥,我要下来!”
沈忱:“不玩了?”
“哥哥抱着我,会累的。”
沈忱:“哈,离儿怎么这么乖呐,哈哈,没事儿,哥哥不累!”
小丫头蹬蹬腿:“哥哥把我放下来吧,明日哥哥走的时候,再抱抱我好不好?”
沈忱眼睛一眯:小丫头还想着下次呢?
把孩子放下,沈忱坐在地上,仰头看向夜空。这地方荒凉无比,但夜空真不赖,繁星满天,似乎这里的星星比在东离看到的星星要亮许多。
小丫头乖巧地坐在沈忱旁边。
沈忱转过脸问道:“离儿,你姓什么呀?”
“我叫江离,沈忱哥哥。”
沈忱:“你怎知我的名字?”
“你和道长叔叔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
道长叔叔?沈忱有些想笑,叫自己哥哥,叫谢澜渊叔叔,哈哈,谢澜渊看起来这么显老吗?也没有吧!哈哈哈……
沈忱:“离儿真聪明!”
江离:“哥哥,你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来这里了?”
“离儿这么舍不得我走?”沈忱笑着看着江离:“离儿这么喜欢我呢?”
江离抬头对视着沈忱,很认真地回答:“喜欢,很喜欢,我很喜欢你!”
沈忱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江离:“那……哥哥,你能不能不走啊?”
沈忱闻言,笑不出来了。“能不能不走啊?”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走?”沈忱的记忆又飘了回去。
师兄……
江离看沈忱没了笑容,赶忙说道:“这里,不好。我知道的,我刚刚胡说的,哥哥别生气。”
沈忱看小家伙紧张,连忙冲着她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我没有生气。”
“没有吗?”小江离怯怯地问。
沈忱:“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也跟离儿一样,她也不想让自己喜欢的哥哥离开,连说的话都和离儿说的一样呢。”
江离:“但那个人的哥哥还是走了,对吗?”
沈忱一时语塞,她发现眼前这个孩子的感情极为敏感细腻,斟酌着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江离:“哥哥明天走,我送哥哥,可是,哥哥可不可以……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呢?”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
沈忱:“好,没问题,我一定回来看你!”
江离:“拉钩。”
沈忱:“拉钩。”
江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个……嗯……反正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是个什么?”沈忱有些好奇:不同地方有不同说法,这里是个什么说法?
江离一本正经道:“说话要算话的!”
沈忱:“当然,不食言。我只是好奇变了的话,是个什么?”
江离撇了撇嘴,小声说:“做不到也没什么,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才不要变成……”然后捂住嘴巴。
沈忱忍不住笑了。沈忱的笑容是很有杀伤力的,宗政玖容曾说过:“阿忱平时还好,但一笑很要命,不管哪种笑容,总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哥哥,你笑起来……更好看!”江离看得有些呆住了:这个哥哥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整个人熠熠生辉,好明媚!
沈忱止住笑:“离儿,你就没想过,哥哥是坏人吗?”这孩子把她想得太好,好到沈忱都觉得羞愧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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