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渊的话让沈忱有些震惊,在东离,有这样想法的人真的很少。但细细想来,他说的好像没什么毛病,不仅没毛病,反而挺有道理。
若有幸遇到命定之人想与之相伴一生,须得尊重对方的意愿……这,很好。
世人皆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却往往忽略“己所欲,也应勿施于人”。毕竟“己所欲”或“己所不欲”皆是以自我为衡量标准,皆为自己意愿,是不应该强加到别人身上的。
至于或娶或嫁,二人欢喜便好。
一纸婚书,两厢情愿,盼得天长地久,长相厮守。这多好!
沈忱突然觉得,自己原来的那一方天地果真太小,除了家人和沧浪山庄的师父和师兄弟,还有陆泽以外,她就没接触过什么人,这些就是她的全部天地了,在这仅有的一亩三分地上,她还给自己画了不少条条框框故步自封,结果自己把自己逼进角落,画地为牢。
困住自己的或许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观念和意识,将自己牢牢束缚,沦为囚徒。
何必?
有些事情,就像谢澜渊说的,随缘吧。师兄已经成亲,自己就该守在应该在的位置上。自己与师兄本就是云泥之别,中间隔了九重天,岂能强求?也不能强求、不该强求!想想以前的自己……确实是师兄太纵着自己了,每每撒个娇,或是哭一场,师兄和哥哥们都会无条件地帮着自己。
可自己又为他们做过什么呢?
我长大了,也是时候为他们做些什么了,不该老让他们为我操心。现在……他们都在做什么呢?兄长、阿爹阿娘、阿瑾、还有……师兄……
好想他们啊……好想!
两行泪簌簌流下,沈忱吸了一下鼻子,抬手抹了一把脸,把泪都抹掉了。
谢澜渊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沈忱:“沈忱,你怎么哭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沈忱:“没什么,想家了。”
“很快你就可以回去了。”谢澜渊安慰道。
“嗯,是啊。”沈忱点点头:“你呢,这之后准备去哪儿?”
谢澜渊:“四处看看吧。毕竟十年来,我不曾下过山,现在到哪儿都觉得新鲜。”
沈忱甩甩头想把此刻占据她意识的宗政玖容甩出脑袋,对着谢澜渊说道:“呃……我有些好奇,你待在山上十年,除了练武,有没有其它事情可做?”
谢澜渊说得波澜不惊:“读书。”
沈忱:“还有别的吗?”
谢澜渊低着头认真想了想:“吃饭、睡觉、扫雪。”
沈忱不问了,估计再问下去就是“如厕”“沐浴”之类的回答了。
沈忱:“凌霄山,好看吗?若是好看,等有机会我也要去看看。”
谢澜渊:“……如果你喜欢雪的话,好看。”
沈忱:“不会只能看雪吧?还有没有别的可以玩的东西?”
谢澜渊指了指天。
沈忱一脸困惑:“上天?”
谢澜渊摇头:“夜空,也好看。月有阴晴圆缺,星有斗转星移,时时变化,还不错。”
这……能玩的东西也太匮乏了吧!除了看雪,就是看天?谢澜渊,你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自己在沧浪山庄的那几年,简直开心到飞起。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对比,谢澜渊好惨!
沈忱看着谢澜渊这张冷冰冰的脸:难怪他这副样子!常年呆在苍茫雪山上,难道还指望他能像春日里的桃花一样?也忒难为人了!
环境对人的影响真大!“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诚不欺我!这小可怜的……
诶?沈忱突然想让这个冷冰冰、浑身冒仙气儿的人沾惹点儿烟火气。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干了。
沈忱一把拉住谢澜渊:“跟我来!”
谢澜渊也没问去哪儿,任由沈忱拉着他跑。二人骑马跑了大约一个时辰,到了繁殷一座山的山脚下。
“沈忱,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这黑灯瞎火的,你不是晚上眼神不好吗?”谢澜渊暗暗想:她不会要大晚上的爬山吧?
“我想带你看看与凌霄山不同的风景。”沈忱边说边往山上走。
“沈忱,我们可以白天看,不必非要大晚上的爬山吧?”沈忱的眼睛到了晚上就不好用,走个台阶都能摔,现在要大晚上的带他去爬山?还怪厉害嘞!
沈忱:“有道理,我太蠢了。爬什么山?我们飞!”
谢澜渊:“飞?”
谢澜渊还没反应过来,沈忱已经用轻功向上面的岩壁上飞去。谢澜渊一看沈忱这架势明白了:她今晚必须要看,没的商量。于是也跟着她往上飞。
沈忱没有要飞到山顶的打算,飞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就停下了。她走到崖边,然后朝谢澜渊招手:“过来,你看下边。”
谢澜渊走向沈忱,心里有些无语:看下边?那我们飞上来干嘛?
沈忱看着脚下,谢澜渊也看向脚下。脚下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说得就是脚下的光景。虽没有十分盛大,但那一大团橙黄色的光,已然将这凄清的夜照得暖烘烘的。
这是一场烟火人间。
是谢澜渊从未见过的景色!
“怎么样,还不错吧?”沈忱笑嘻嘻地看着谢澜渊,就差得意地叉腰了。
谢澜渊:“很美!”
沈忱:“喜欢吗?”
谢澜渊点头:“喜欢!”
“哈哈,我也喜欢!”沈忱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手拖着腮帮子笑眯眯地俯瞰山脚下的暖黄:这里虽然没有沧浪城热闹,但在边境之地能有这样的景象已经很不错了。沧浪城啊……真想回去看看……
沧浪城,永远是沈忱最爱的地方。
两人就盯着脚下橙黄色的光看着,半晌,谢澜渊突然问道:“沈忱,你为何带我来看这个?”
沈忱仰起头,对着谢澜渊爽朗笑着:“你看惯了星辰雪山,我想让你看看烟火人间……”
谢澜渊看着沈忱眉眼弯弯的笑颜,眼前浮现出另一张脸。那人说“我会回来看你的,带你去看不一样的风景,你要乖乖的,等我来找你……”
却是……十年,未见那人归来。
“谢谢你,这场烟火人间的美景我很喜欢。”谢澜渊向沈忱道谢。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渐渐明白了为何陆泽、沈容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黏着眼前的小姑娘。
“哈,我就知道你喜欢!”沈忱得意地叉起腰,一脸自信地说道:“你这浑身冒着仙气儿的神棍,呃……不,道长,沾沾人间烟火气多好,毕竟你又不想修仙得道,不是还想要娶媳妇儿吗?天天冷着张脸,人都被你吓跑了,谁敢跟你走啊!”
谢澜渊难得地笑了:“说的也是。”
两人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快至子时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下了。
沈忱悄咪咪地回到住处,蹑手蹑脚地开门回到自己房间,想着咕噜一躺就睡过去了,也就懒得掌灯了。她脱下外衣,借着月光往床边走去,丝毫没注意到床上躺了个人。
“我天!”沈忱吓了一跳,一下子跳离床边,眯着眼睛用力看着床上的人:“谁?”
“我。”十分熟悉好听的声音。
“容容,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吓唬我?”真是,三魂吓掉两魂半!
床上的人没声音了。
沈忱向床边走了两步:“容容?”呃,实在看不清……沈忱点上桌子上的蜡烛,然后走向床边。
“容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话还没说完,沈容已将沈忱抱在怀中,力气之大,跟平日里弱不禁风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找不到你很着急!你就不能稍微在意我一点儿吗?跟我说声很难吗?阿忱……”
沈忱一听赶忙认错:“是我不好,忘了和你说了,我下次一定记得和你说,对不起,害你担心了。”她怎么知道沈容今晚会来找她?
沈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沈忱的腰被勒得很难受,也不敢吱声,由着他抱,并不敢动。
沈容:“阿忱,我受不了……受不了你再消失一次!如果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丢下,真的……好痛苦!那种感觉……有的时候……真恨不得从来不认识你,好过拥有再失去,你明白吗?我不想再被人丢下……不想!我真的就那么糟糕吗?都那么讨厌我?都不要我……我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沈容……在哭?沈忱感觉到有水滴到自己的脖子上,她一下子慌了:“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以后我去哪里都跟你说,你别哭……别哭啊……”沈忱看到沈容这个样子心里跟着难受。自从再见到沈容,他的眼睛就跟长在了自己身上一样,他只要一会儿看不到她就会着急找她,找到她后也不说话,只是松了口气,朝她笑笑,然后该干嘛干嘛。沈忱看到沈容这个紧张样子都能猜到当时收到自己死讯时他有多伤心,这一年的时间沈容是怎么过的沈忱都不敢问。沈容只是简单地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信沈忱死了,只要一日找不到尸骨,他就坚信沈忱还活着。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又不受控的红了,却还是硬挤出个笑脸来看着沈忱,嘴上却是控诉着她是多么得没良心,不声不响走得真干净,害得别人活成了行尸走肉。沈忱解释当时是真的伤到下不来床,可不是故意装死!为了让沈容相信,她连忙要把陆泽拖过来给她证明,被沈容拦住了。沈容贴着沈忱的耳朵温柔说道:“只要主子活着,骗死我也没关系……”
沈忱一听这话心抽搐了一下。她明白,沈容将她看得很重;同时,她也明白,师兄的心很大,在师兄眼中,自己的存在太过微不足道,即使自己不在了、死了,也不会影响到他的那方天地,他会按部就班地做着他要做的事:该成亲成亲、该报仇报仇、该夺权夺权,该……该怎样就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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