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晨，日光让血族暂时离开了特拉古欧森林，联盟凭借人数优势险胜，但伤亡惨重。被剿灭的血族数量还不到联盟伤亡人数的五分之一，森林也被火烧毁了一大片。
11月还没有过去，森林结界在空中滞桥入口处的裂缝依旧存在，这意味着一旦日落，血族随时都可以继续反抗。
森林结界的其中一个稳定点就位于石殿的地下，因此大长老常年驻守在此。这是森林的保护网，一旦失守，血族对他们的威胁就会成倍上升。人类敌不过血族的法术，因此结界无论如何都不能破。
罗伊尔在太阳升起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石殿回了家，前厅里的灯还亮着，仿佛一晚上都不曾熄灭。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碌异常，他的弟弟埃尔文·罗兰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在看见归来的罗伊尔后猛地起身。
“哥！”埃尔文打开了窗，无措地大叫，“我——”
“下来说，”罗伊尔看着他，“别喊，母亲还在休息。”
埃尔文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罗伊尔眼前，压低了声音说：“爸爸可能要不行了。”
罗伊尔的心脏漏了一拍。
“哥……”埃尔文尝试着叫他，“妈妈在爸爸房间里，但他们不让我进去。”
“回房间等，”罗伊尔揉了揉他的发顶，“我去看看。”
罗兰家主的房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人看见他出现就仿佛等到了降临世间的救星，让罗伊尔头痛欲裂。他拨开人群推门而入，守在床边的罗兰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厚实的木门被关上，罗伊尔走到父亲床前，却始终都没有说话。他浑身都是硝烟的戾气，战场上带回来的血腥味都没散干净。
“大长老动手了？”老家主的声音低哑，有些喘不上气。
“是。”罗伊尔低声应着。
“我来不及了……”老家主艰难地呼吸着，“但你不能忘了罗兰家族是……是怎么——”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一口气没接上来，呛咳声让话语被迫中断。罗伊尔半跪在床边，没有伸手为父亲顺气，始终都盯着自己脚下。
“兰克原本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要扳倒他就必须有人来当这个牺牲者，”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只能是我，因为只有我连累不到别人。”
“你——”老家主哑然，“你会把我们……都拖下水……”
“有罗菲尔那在就不会，”罗伊尔笑了笑，“我们人类想要参与他们的争斗，总得有些底牌。”
他话音落下后不到三秒的时间，卧室的窗边便多了一个站着的人影。他长着一张明显非人的脸庞，一半是妖孽，另一半却是白骨。
“这个晚上真是热闹，这么多血族一起出现，弄得我都想出去狩猎了，”罗菲尔那望着窗外，“可惜了。”
罗伊尔并非第一次见到他，但每一次都会被他周身那股强大的威慑力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可惜什么，”老家主强撑着抬起头，“你早就惦记这一天了。”
罗菲尔那端起一旁桌子上的红酒，尝了一口后又满脸嫌弃地放了回去。他笑了笑，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我是想着这一天很久了，不过不是因为可以吃到你的灵魂，是因为……我看到了回去的希望，”他望向远处的法尔伽鲁姆，“我在南方待够了，比起这里，还是无梦城更适合我。”
魔族的都城，无梦城。
可罗伊尔没来得及发问，他被一股强烈的冲击波拍到了地上，有什么东西强行灌进了他的身体，力量感满涨而出。罗菲尔那的声音在他脑内冲撞，又环绕在四周，深入骨髓的寒意同一时间将他浸透，令人窒息的疼痛感让他的身体抽搐不止。
“其实有更温和的方法，但你和兰克不一样，没有长期嗜睡的时间，只能多受点苦了，”罗菲尔那说，“别拒绝，接受痛苦，因为这会是你余下生命中……永远与你相伴的东西。”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到罗伊尔勉强能够恢复神智时，屋外已经接近黄昏。他想要看看老家主，但增强数倍的感知告诉他父亲已经走了。
罗菲尔那看了他一眼，凭空消失。身体内的疼痛逐渐缓和了下来，罗伊尔为父亲合上了双眼，起身打开房间的门，抬眼便看见埃尔文站楼梯边，眼眶通红。
“父亲走了。”
哭声随即而起，但楼梯边的少年呆滞了很久，才挤着人群跑来，和罗伊尔擦身而过，踉跄着跑进了房间。
罗伊尔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多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永远不要知道联盟的肮脏。他留下管家交代了父亲的后事，回房后看见了归来的游隼，信匣里装着羽画的回信。
她说“谢谢，知道了”，甚至都没有署名。
塔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反正醒来时天已大亮。虞影溯的脸色比昨晚好了不少，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
“醒了？”虞影溯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睡了挺久的。”
塔尔起身他的弓被虞影溯拿在手里，小银刀也不在自己身上。
“怎么不叫醒我？”
虞影溯把弓递给了他，无奈道：“我试过。”
塔尔对此毫无印象，但自己似乎的确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困倦降临的时候一点都不讲道理。
“没有追兵？”塔尔问。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的确没有，”虞影溯说，“可能这里接近人类王国吧，我跑了挺远一段距离。”
塔尔眉间紧锁，但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沿着罗茵莱河一路往上游而去，森林结界在萨利尔曼王国边境处就终止了。塔尔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但这一次或许有去无回。
萨利尔曼王国是世界树法尔伽鲁姆庇护下，人类的第十七个王朝，人类九成多的人口都生活在树冠下，世世代代不曾离开这片土地。王国的子民通常会叫它“天空树”，因为对很多人来说，这棵树会在他们头顶笼罩一生。
“联盟为什么不能进萨利尔曼王国？” 虞影溯问。
塔尔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没怎么关心过，”虞影溯说，“在血族提起联盟通常都没什么好消息，久而久之就很少会说了。”
塔尔顿了顿，问他：“你以为血族一直面对的都是人类？”
“难道不是？”
“联盟的猎人和暗鸮基本都是，但长老殿的十二名长老没有一个是人类，他们都是混血。”
虞影溯忽然就有了点印象。
“萨利尔曼王国在二十多年前才撤销混血种禁令，但那十二个长老只要任何一个踏进去一步，王国就会认定联盟侵略，”塔尔顿了顿，“他们签订过协议，但苍珩告诉我五长老和七长老都在王国境内。”
“苍珩？”
“他是六长老，”塔尔说，“就是他把你的通缉令给我的。”
他不知道联盟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仅仅因为血族，那他们如今往西边走就是在逃离主战场，往安全的地方去。可协议还有一个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撕毁，联盟可以撕毁和血族的条约，那和人类王国之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们都是混血，那你呢？”虞影溯突然问，“我听羽画的意思，斯图莱特家族里有人应该是联盟的主人。既然现在长老殿权力最大，他们都是混血种，那你呢？”
塔尔停住了脚步。
“你之前昏迷的时候脸上出现了黑色的花纹，而且正常人类如果烧到你那个体温，活命的几率基本为零，”虞影溯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左侧肩颈有一道疤，但现在已经没了。”
塔尔皱起眉。
“昨晚你拉弓的时候力量没控制住，偏了，但威力是之前那晚的很多倍，人类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力量提升那么多，”虞影溯继续道，“还有血液提纯。”
塔尔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人类当了那么多年，到了现在，连血脉都成了未知的东西。他举起了弓，箭矢随着弓弦鸣响破风而出，在洞穿了目标的树干之后稳稳插进了后面那棵树的树干中。
……这的确和他以前相差了太远。
“我不知道，”塔尔深吸了一口气，“没人和我说过。”
“那……”虞影溯顿了顿，“就不管了吧，反正没什么差别。”
塔尔点了点头。
沿着罗茵莱河往西，最靠近森林的边境小城名为檀枫镇。王国的边境没有多少守卫，他们大多都集中在八大气根之内，守卫着八大城和中央的琳琅天城。
但他们依旧不打算冒险。
檀枫镇中唯一一个寺庙——溪来寺的后门直通森林，从那里可以躲过边境守卫的盘查，是塔尔在一次任务中偶然发现的地方。
虞影溯昨晚的确跑了够远，走了不过一两个小时，森林结界就近在眼前。透明屏障肉眼看着像一层涟漪凝成的帘幕，手轻而易举就能穿过去。
可塔尔在距离那里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不走吗？”虞影溯问。
塔尔没有回答，他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片森林，却被站在身后的血族挡住了视线。
或许是他的五官太过出众，又或许是身上那种血族独有的气质，虞影溯即使漫不经心地站着也会成为视线的焦点。
他已经脱了昨晚那件沾满了血的衣服，但内里的白色衬衫上依旧无法避免地沾了脏，双手揣在裤子的口袋里，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塔尔身上。肩上黑色的长发会因为拂过的微风落下去，像是绸缎又像是流水。
塔尔承认虞影溯真的很美，又或许是恰巧长成了他最喜欢的那种容貌，轮廓很深，光线打上去时会落下锋利的阴影，将本就苍白的皮肤映得几乎透明。
这辈子如果真的要和谁发生点什么，比起森林里的猎人和暗鸮，比起那些老想着把自己带回罗莱斯的吸血鬼，眼前这位……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虞影溯见他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笑了，“你这眼神是想邀请我做点什么？”
但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无论和谁。
塔尔没说话，他回过头踏出了森林结界，听见跟上的脚步声后本想继续往前走，却不料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森林结界只出不进，塔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禁锢双手按在了屏障上。黑色的发丝蹭上他的脸颊，虞影溯却没在看他，转头辨认着什么。
“你发什么疯？”塔尔挣脱不了，抬脚就想踹他，“松手！”
“别动，别出声，”虞影溯低声道，“有血族在这里狩猎，我闻到血的味道了。”
塔尔动作猛地一顿。
“五公里之内有三个，”虞影溯低声道，“他们没收敛自己的气息，是暗党成员。”
“谁？”
“布洛卡家的三兄弟。”
有位朋友前一秒还见色起意，后一秒就跑了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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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7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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