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躲过香灰,穹灵送出右手推挡风仪的掌击,两人侧身错过。
穹灵怔了一下,而后大笑着问:“你要杀我吗?为何呀姐姐?”
“为何?因为我的仇人在寻你。”话刚说出口,风仪倏地愣住,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分青红皂白。
穹灵见她住手,一脸死相地贴了过去,幽幽道:“姐姐好没道理,难道任谁说要找我,凭他仇人是谁,都能对我任杀任夺?不过咱们虽无誓约,我心中已与姐姐结契,姐姐杀,我便死。但若姐姐救我,我便是姐姐的狗。”
风仪一脚点在铁链上,借力后退丈余,她重又打量了他一眼,墨发披肩,面如美玉,眼颦如水,好一个美男子,内里竟是这么个肮脏玩意儿。
她轻哼一声,掩去情绪,不再看他,只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竟让人建上一座长生殿来镇压你?”
穹灵委屈摇头:“我本也平平凡凡一个道士,大约也就相貌尚可罢,也不知哪个邪魔外道捉了我来当幌子,说我是神君,勒令信徒献祭少女嫁于我。”
“既然姐姐暂时不杀我了,那么请看我这模样,到底配不配跟在姐姐身边?”
说着起身,双臂展开,自荐美貌。
风仪翻了个白眼,此人怕是羁押太久,疯了。
她冷道:“嫁与你的女子去了哪里?”
穹灵歪着脑袋,神情脉脉地看了她一阵儿,道:“方才姐姐可有数过院中有多少麻衣女,她们全都是嫁来的新娘,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个?”
什么叫那些麻衣女都是嫁来的新娘呢?风仪哑然失声,如他所言,这场祭祀延续的少说也有千年,哪里有人能活得了千年的。
她的脑中瞬间盘旋起一堆问题,顿时思绪大乱,捋了半天,竟不知从何问起了。
“可否请教,阁下来此地多久了?”
穹灵瞧着满地杯盏沉思良久,脸上又现出早先那般落寞神情,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答曰:“大约两千年。”
两千年岁月,岂非是神人灭世大战那会子的事儿了。
风仪倒抽一口凉气,真真没料到自己掉到了怪谈故事里的情景中了,方才听他一番囚神囚人囚生死的话语,只道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竟是真的。
“每二十年赵家为你送来一位新娘,她们都还活着?”
穹灵点头,复又摇头,他道:“我不知什么赵家。姐姐没懂我的意思,此地可得永生,但也无生无死。另外还需声明一个事儿,我非自愿,否则也不会被绑着了。”
风仪只当他在推诿,要将自己摘清,她恨恨道:“你非自愿,两千年都不做自救,也算得上助纣为虐了。”
穹灵蓦地起身,他神情先是极为讶异,后又委委屈屈,他又悲又恨地道:“这就给我判罪了,姐姐的心也忒狠。”
风仪强忍怒气,有些儿不耐道:“快闭嘴罢,你个活了两千年的狗东西,哪里来的脸称我为姐姐。”
往凭几上一趴,穹灵嘻嘻笑了起来:“不错,姐姐看上去不过二八之龄,我这个狗东西哪里配呢。不过姐姐可否告知狗东西,缘何来此险地?当真是为了杀我吗?”
风仪全当没看到他那副样子,说起为何来此险地,找窈窕一事必得通过他。
于是她答:“找人。二十年前,你可娶过一位名为窈窕的女子?”
穹灵答道:“窈窕啊,她是所有新娘中保持清醒时间最长的人了,可一介凡人怎么能阻挡的了无法之地的洪流,已经化作麻衣女了。”
在穹灵告知屋外麻衣女皆为被献祭的女子时,风仪几乎已料到窈窕的结局,确认猜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怅惘了一会子,她的兄长二十年来从未有过放弃的心思,可怜她竟还是没能熬下来。
即然她应了赵大有的请求,总要查访清楚,便又问道:“化作麻衣女会如何?”
穹灵答道:“抛却肉身化麻衣,她们会获得永生不死的能力,也会获得永恒的诅咒,永远镇守此间。啊,对了,她们虽叫麻衣女,却不过是一张白纸扎成的而已。”
白纸扎的人,正是祭品了。
然行此有悖天道的恶行,总得有个原由。
“你是说有人以你做饵,引来献祭,可为何要将新娘化作麻衣女呢?”
穹灵坐起身,眸子低垂,让人看不清情绪,他道:“不是要将新娘化作麻衣女,麻衣女是三魂七魄燃烧干净后的结果,长生殿正是靠着新娘供奉的三魂七魄才能运转到今。可悲的是她们生前献祭魂魄,死后还要受到诅咒,镇守此方天地,永不得解脱。因不能再入轮回,也便是无生无死了。”
既无生无死,时光对于他们来说便永远没有尽头,如此也便达成了有始无终。
“姐姐可能猜到此地镇守的是何东西?”
风仪瞥了一眼兀自燃烧的檀香,道:“囚神囚人囚生死,已知燃烧生人三魂七魄,永生永世镇守,算是囚人囚生死。又禁制神术仙法,大约囚的是神明或者神器,你是此地唯一的生人,但不过是个诱饵,那么囚的想是件神器罢。”
穹灵弯起眸子笑道:“不错,姐姐还是先给我松了绑才好呢,咱们好夺了神器逃出生天。”
“你被绑了两千年,难道心中所想不是直接逃了最好?”
“那件神器是一柄拂尘,我观姐姐虽为道士,却身无法器,取了来相配岂不正好,也不枉姐姐来这一遭。再者说,那神器厉害,千年镇压,已将长生殿透穿少许,那里是这个地界唯一能施道法的所在,也是咱们脱离此地的唯一可能。”
不错,若当真有件不世出的神器裨益修行,也能解释老道为何十年来孜孜不倦寻找长生殿了。
风仪捻起檀香起身,移步至穹灵身前,那香燃起的烟本是笔直地往上翻涌着的,却在两人的一呼一吸间散成云霭,飘在大红喜帐里,氤氲不去,一丝不明情绪悄悄粘腻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瞅着这张可祸国殃民的容颜,弯起唇,笑里却满是森森寒意,她道:“我现在救你,你若敢耍花样,我便将你连同这容身之所都给烧了。”
穹灵不错眼地瞧着她,听她话语后,也不做他言,只抬起一只手,举着铁链交给她。
风仪拂过铁链,轻轻敲击两下,果听到两声似铁非铁闷闷的叮当声,如她所料。
她执起檀香放在穹灵手腕处的镣铐上,不大一会儿,竟隐隐约约燃起火星,细看下已烧出来一个孔洞来。
穹灵观她动作,唇角微微勾起,他道:“姐姐好聪明,怎么就知晓要用火烧呢?”
伸手接住飘落的一片灰烬,轻碾一下,风仪道:“进入此地时遇到两盏白灯笼,听它们聊了会儿,又见到那么多披麻戴孝的女子,还听你说了那么些无生无死的鬼话,已猜到这里是赵家给鬼办冥婚的地方。既如此,鬼居之所定然不在阳世,而祭奠鬼魂的东西大多都是纸扎而成,用火烧最为便宜。”
穹灵:“我说的可不是鬼话,句句属实呢。”
风仪:“哼,我方进屋子时,你便伸着个狗爪子,当时我还不知你要做什么,后来又无缘无故地说要捧着这支香,打的正是这个主意罢。”
哗啦一声,铁链坠地,镣铐已然烧穿。
她再一把抓起正慵懒地斜靠在凭几上的穹灵,迅速拉起他左手上的铁链,正要举香引燃。
哪知穹灵见她如此镇定,偏要戏谑:“姐姐不怕麻衣女去而复返么?咱们若被捉住可就麻烦啦!”
风仪手上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瞄着他那双沁着春水的眸子,捏香的手一滑,撩过他雪白的腕子,烧出一抹红痕。
穹灵吃痛,不禁“嘶”的一声,想要抽回手臂却是不能,只好求道:“我错了。”
“你方才所讲的镇着拂尘,能施道法的,可是那座八面楼阁?”
“是呢,长生殿除了百年好合院与那座楼阁,再无别的建筑。”
风仪打心眼里到底无法对一个活了两千年的人放心,他嘴里有几句实话她着实也无法推断。
“如此说,我自去寻来也可,何必要带上你呢?”
穹灵闻言,很是垂头丧气,仿若一只被人抛弃的不足月的小奶狗:“姐姐说话真是伤人心,不知姐姐来时可否看到山坡上挂满白绫的景象?”
此地唯有两处建筑,一处穹灵占了,一处镇着法器,那么麻衣女住在哪里呢?
她们是世俗意义上的死人,似乎不该有房屋,而那山坡上的小土包,似乎更像是坟头。
“白绫,麻衣女?”
“正是呢!”
这狗东西求合作的本事大着呢!
先前右手是烧穿手腕上的镣铐得以解脱的,这只左手,风仪却要换个法子,并不去管镣铐,而是提起铁链去烧。
穹灵垂首,只瞧着铁链,哪里还敢多话,仿佛风仪是一个行刑人,稍有冒犯,就要鞭笞于他。
寻常纸张一经点燃,很快就能窜起火苗,但这双铁链因被施过术法,燃烧得极慢。
眼看铁链就要断裂,穹灵犹嫌磨蹭,一双眼睛恨不能燃起火星子。
啪嗒一声,铁链断裂,被囚两千年的穹灵一朝摆脱束缚,大觉畅快,阴恻恻地低沉着笑了两声,便似脱缰野狗般往外窜。
才跳出去一步远,只刚离了红帐喜床,顿感左手腕口镣铐蓦地发紧,回头一瞧,一截铁链正被握在风仪手上。
风仪成竹在胸地冲着一脸讶异的穹灵摇了摇手中铁链,眼里满是狡黠的笑,仿佛在说:说好做我的狗,要乖哦。
“姐姐一笑,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话音未落,他左手腕子登时拧转,缠上两圈铁链,猛然发力后拽。
风仪未有防备,仓皇间只能借力前冲,并右手握紧檀香,化拳击出。
“只有需要驯服的野马,没有咬人的狗。穹灵,莫要找死。”
后撤半步,穹灵出右臂格挡此拳,两腕相交,檀香灰噗地溃散,烟气抖若水纹。反转手腕,指腹挑过风仪袖袍,去拿风仪的小臂,同时左手再次缠绕铁链。
“姐姐话说重了,也误会人了,我不过一时心急罢了。”
风仪几乎被这股大力拽进他的怀里,却是就着这股力道,一个转身抽出右手,顺势按压在他的臂膀上,腾空翻身,左手握着铁链环上他的脖颈,迅速转至他身后。
形式瞬间颠倒,此时铁链一端连着穹灵左臂,缠过他的颈后,另一段牢牢扣在风仪手中。
她不过微微抽动铁链,那链子已在穹灵雪白的肌肤上绞出一道泛红的痕迹,勒得他闷哼一声,脊背猛然一紧。
“姐姐好没心,一眼不和就要杀人,可看我右手里是什么呢?”
是什么,是风仪右手腕的脉门。
咚咚咚。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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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生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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