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逐渐冷却，香气跟着消散，空气中却有另一种香味弥漫开来。
那是谭玖的信息素。
除了容槐和谭玖，容家其他人都是Beta，竟让这味道隐匿到现在才被发觉。
容槐拿起一旁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擦着本也没有弄脏的嘴角。浓密的长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还未停止晃动的灯光模糊了他的神情。
谭玖在等待。
他一直在等，从他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起。
恶犬收敛起獠牙，却没有想过放弃眼中的猎物。
他等得太久，却始终没有等来被拴上颈绳的机会。
他把所有筹码赌在了昨晚。
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变得更浓重，像一张密网。
容槐擦拭嘴角的动作一顿，柔软的帕子上出现了褶皱。两秒后，他将重新叠好的帕子放回原位。
他抬眼，轻易压下了灯火的辉芒。
谭玖顿时心跳如擂鼓，攥紧的手心开始冒汗。
他不能等了，他不想等了。
“我——”谭玖的话没能说完。
容槐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落在了白色的发上，十年都未褪去的枪印弹痕被掩在软发中。
他的掌心竟是冰冷的。
“怦怦——怦——”，
谭玖的心跳不合时宜地乱了。
舌尖还未散去的血腥味，混着辛辣与唾液一起咽下。
他们着实靠得太近，容槐垂下的青色衣袖阻碍了他的视线，他却在自己浓烈的信息素香味中嗅到了一丝独特的冷冽。
这丝冷冽是克制的，谭玖却渴望它的疯狂。
就如昨晚。
谭玖抬起头，白发摩挲着冰冷的掌心，穿过晃眼的光线，他的眼对上容槐的眼。
就这样，看着我。
“谭玖，”容槐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唤过谭玖了，“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和他掌心的冰冷不同，容槐开口的声音缱绻极了，尾音如雾气般消散在空中。
琥珀色的瞳孔没有冰霜凝结，却另有一种情绪在涌动。
好。怎么会不好。
即便到了如今，落在他发上的那只手仍是克制的。
好到，让他生出了妄念。
“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容槐的声音变得低沉，似有风雨要穿过雾气而来，“你看见过多少个日落？你见证过多少次日出？你听见过几次呼啸的风因寻不到归处发出的哀鸣？”
“小玖，”容槐的声音又变得叹息，“你太年轻了。”
他的手掌抚过谭玖的发顶，冰冷的气息划过，却激起一阵灼热。
那只手停在了谭玖脑后，他的脉搏在容槐的掌根跳动。
“是我的错。”容槐放轻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疑。
“是我的错。”面容昳丽的少年蹲下身，将满身伤痕的小孩包入怀中。
小孩的身上满是污浊，被恶意掸落的烟灰、溅出的污水、未处理的伤口破裂流出的脓水、单薄的衣衫遮不住的血迹……这些污物交织在一起，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少年却好像闻不见一样，在身后的手下想要接过他怀中的少年之时，抬起右手，手下虽面露迟疑，还是恭敬地退下了。
他单手搂着小孩，一手解开军装最外面的披风，卸下胸前膈人的勋章，敞开恒温的作战服，隔着一层里衬，让小孩贴着勾住自己脖颈，站起身时，重新落下的披风遮住了怀中人的狼狈。
感受着胸前的颤抖，少年不熟练地抬起手，用时轻时重的力道安抚着，“是我的错，是我来得太晚了。”
胸前颤抖的动作一顿，逐渐安静下来。
“别怕。”少年大概没有安慰过人，出口的话语硬邦邦的。
“别怕，”容槐的声音竟然变得柔和，“我会处理的。”
别怕？
谭玖看着那双眼中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他藏在桌面下的双手紧握成了拳，有湿润的液体从掌心处渗出。
多么好的一条退路啊。
所有的罪责都是容槐的，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容槐，那些异样和不对劲都可以被容槐违背本性忽略。
看，容槐这么好。
可是，他不需要。
可惜，他不想要。
用桌布抹去掌心中的黏腻，在容槐放在谭玖后脑的手将要撤去之时，他一把抓住。
他起身，双手抓握着容槐的手，狠狠地扣到自己的脖颈上。
容槐挣脱的动作停下。
真好，那双眼里的平静又被打破了。谭玖凝视着那对琥珀。
让容槐眼熟的红色逐渐侵染了谭玖清澈的水蓝色双眸。
谭玖是清醒的。错愕之中，容槐有了这个认知。他再找不到任何理由。
那双眼里的偏执避无可避。
没有给容槐再次开口的机会，谭玖的双手扣得更紧，他小心地没有在容槐的手上留下印子，锋利的指尖却划破了他自己的皮肤。
“哥夫，”他声带发声时的震动传到容槐的虎口处，“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明明打点好了一切，提前喝了解药，派人看死了现场，心怀不轨的人还没出手就被清出去——”
容槐的慎重，谭玖都知道。
“最后，却还是着了道。”说到最后那三个字，谭玖沙哑变调的声音竟然带出了笑意。
没了其他味道的干扰，Alpha的嗅觉让容槐立时察觉到有另一种陌生的气味在空气中。
下一秒，他的呼吸开始粗重。
那是……另一种信息素的味道……
被收缚在谭玖颈上的手难耐地收紧，却又在陷入细腻的皮肉之时强行打开，容槐的口中发出难以抑制的闷哼。
“哥夫，”谭玖的声音在容槐听起来已经有些失真，“你还觉得是你的错吗？”
他将容槐的自省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是我，把神志不清的你推入房中，是我，故意没有反抗，是我，引诱你失控，是我，想拉着你共同沉沦……”
容槐不甚清醒地听着Omega将他的罪证一一推翻，努力地用意志压制着身体内部涌出的灼热感，空着的手摸索着什么。
谭玖看着汗珠从容槐的额头上落下，打湿的发贴在皮肤上，却丝毫不显狼狈，那双明明有着甜蜜颜色的眼睛此刻终于流动着蜜露般的晶莹，粗喘出的热气染红了薄唇。
空气里的那丝冷冽逐渐变得明显起来，穿插在另外两道信息素之间。
谭玖失控的心跳顺着脖颈处的脉搏传递给了容槐，优秀的听觉让容槐在意识模糊之间也清晰地听到了另一道失控的心跳。
那是容槐自己的心跳。
“你看，有罪的人明明是我，”碍眼的血迹从破皮的地方流出，“但是，我不愿意被法律审判——”，
谭玖迫着容槐的手更往里陷入，
“哥夫，只有你的惩罚，我甘愿承受。”
疯了，没有拴上系绳的恶犬彻底发疯。
“唰——”，浓重的血腥味盖过了空气中的任何味道。
“哐当——”，沾着血迹的刀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容槐用流血的手摸到自己后颈处，找到衣领处的隐形摁钮，狠狠摁下。
强效的抑制剂被注入腺体，立即起了效果。
身体内部的灼热感逐渐褪去，容槐清醒的神志占了上风。
他立即站起身，被谭玖紧扣住的手，因为对方下意识不想伤到他，轻松地收了回来。然后，他抓过谭玖自残的双手，高举过头顶，俯身在对方的腺体处咬了下去。
他计算着时间，三秒后，他退了出来。
他接住了软倒下来的谭玖。
被血腥味盖住的味道里，有两道味道渐渐散去了，只有那道陌生的信息素还倔强地不肯褪去。
“把味道收了，”容槐沙哑的声音还没恢复过来，语气里的坚决却不容忽视，“别发疯。”
容槐没有想过，自己亲手养大的乖巧孩子，有一天还能和发疯两个字沾上关系。
倒在他怀里的人一声不吭，但容槐能感受到，那道倔强到发狠的信息素虽然不情不愿，但的确是开始消散了。
埋在容槐胸口的谭玖，眼里的偏执还未散去，又多了几分不甘。
又赌输了。
舌尖的破口被他咬得更深，直到他的喉咙口和鼻尖全都盈满了血腥味。
血腥味……
谭玖如梦初醒地想要去看容槐被划破的手。
容槐轻而易举地摁住了他所有挣扎的动作。
“乖一点。”在谭玖看不见的地方，容槐闭上了双眼，忍受着使用强效抑制剂带来的不适感，额角的汗干了，又有更多的滴落下来。
手上的刀口划得太深，仍有鲜血从里面流出，淌过容槐的指尖，将青白的衣袖都染上一片红，来不及被吸走的血珠便在惯性的作用下直直地滴落在地上。
“哒——哒——哒——”，血珠落在地上溅开成花，谭玖发疯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他伤了容槐。
他怎么能，伤害容槐。
被容槐禁锢住的感觉太好，他舍不得打断，但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让他开始慌张。
“哥夫，”谭玖的脖子到底还是被他自己抓伤了，连带着发声也变得困难，“你让我看看。”
怕自己的动作太激烈，加重容槐的伤，谭玖第一次没有任何伪装地发出哭腔，“你让我看看。”
“嘀——”，
容槐没来得及回答。
“检测到特殊条件已达成，”不知什么时候藏在桌下的009滚了出来，“现准备打开机体。”
容槐猛得睁开双眼，却来不及了。
“未收到取消指令，”009与下方机体完全不匹配的大脑袋缓缓地打开，“已打开机体。”
那里面有一张被裱起来的纸。
改得要吐了，想要反馈（小狗哭唧唧.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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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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