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觉得老孙对杨继宗大概是真爱。
她来这个家也不少日子了,虽没少见他拜访同僚,但拖家带口一起去的,这是头一回。
结果清早起来大夫人突发心绞痛,寸步不得行。
幼清见状当下决定留下照料母亲,鸳鸯选择在家跟着赵妈料理家务,到最后上马车的就只有孙博、她、孙良奚。
本来她对这种走亲访友的活动并不感兴趣,但是!对方可是杨继宗啊!
细数到目前为止,她穿越以来见过的最有名的人物也就是汪直了吧?还不是啥正面人物……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与他并列四大权宦的其他仨实在太臭名昭著了!
臭到别人哪怕不了解小汪直的生平,但只要和那仨并列,就让人觉得此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爹,咱们带的礼物会不会忒寒酸了一点啊?”
良奚的一句话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视线不免就落到孙博带的东西上——几根毛笔、几张老孙亲手画的字画,两块砚台,没了。
文房四宝他快凑全了,但值钱东西一样没有。
何止是寒酸一点,简直好几点……
孙博道:“你懂什么,杨知府为人素来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以往有人备上厚礼前去拜访他,不仅人没见着东西还被扔出来了。为父若效仿前人,怕是要被误会也同他人一般存了奉承的心思。”
良奚若有所思点点头,“儿子懂了,这就是《孟子》里讲的,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孙博的语气带着赞许,“不错,待你以后入朝为官,也要时刻谨记这句话。”
十二岁的小少年听到“入朝为官”四个字时,眉头轻微的蹙了一下,说:“知道了。”
车夫一路驾马到郊外,停在了一所面积不小的院落门口,院子周遭依山傍水,风景处处皆可入画。
守在门口的小厮见到他们下车,立马迎上去笑盈盈道:“我家大人说今日有贵客到临,想必就是各位了,还请随我进来。”
孙念跟着进去,发觉这院落虽然不小,装修却简洁的很。
地上也未铺砖,院子靠左侧生长着一颗目测三米多高的梨树,此刻花开正盛,洁白的花瓣落了满地,看着倒也醉人。
不过让她纳闷的是,“梨”与“离”同音,普通人家里鲜少有种梨树的,搁现代尚且有人忌讳,何况古人?
管他呢,人家自己的院子爱种啥种啥。
三人跟着小厮走到檐下时,一名青年男子从堂屋走了出来,孙博见状喊了句:“承芳兄,别来无恙!”接着便要行礼,对方连忙将他搀了起来,二人带着笑意寒暄一阵。
待要进屋时,男子余光瞥到孙博身后的孙念身上,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孙博道:“这是鄙人家中长女,闺名念念,原先一直随外祖父母在蜀地生活,半个多月前才到京都。”
说完扭头看了孙念一眼,“念念,还不拜见杨大人。”
孙念上前微微服了服身,顺便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子。
见他眸似星辰面如美玉,身穿月牙色大襟袍衫,肩头披了件竹青色褂子,一副月朗神清的模样。
不出所料,面前这位应该就是杨继宗了。
说对这张脸没怦然心动是假的,孙念本来就是个视觉动物,历史书上可没说这位大明第一清官长的这么好看。
当然,如果不留仿佛朝廷文臣标志般的山羊胡就更好看了。
堂屋里的家具摆设方式和孙宅的差不多,就是风格更雅致些,也朴素很多,根本不像是个四品官员的会客厅。
二人坐下没一会儿,便聊起近来西厂太监汪直将朝中大臣接连下狱之事。
孙博冷笑一声道:“这汪直真是好大的胆子,连从二品的布政使都敢擅自抓捕,满朝可还有他不敢动的人?”
杨继宗道:“我与刘政使同在浙江任职,相识几年,勘得此人虽不尽善尽美,但绝做不出同流合污的事来,此案恐怕是被冤枉的。”
孙博道:“唉!若是由大理寺审理还可还他一个清白。偏偏是落到了汪直的手里,那小儿即便真知道刘大人是被冤枉的,只怕顾及面子也会黑白颠倒!”
毕竟抓错人这种事,无论换哪个机构干出来传外面都比较丢人。
话音刚落,外面的小厮急慌慌的跑进来,对着杨继宗道:“大人,门外……门外有个自称是西厂提督汪直的人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座上的人瞬间冷了脸,“不见。”
小厮得了命令,立马跑出去了。
孙博笑道:“这种奸佞小人,何德何能登杨大人的门第?真是自讨没趣。”
杨继宗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眼底的蔑视看的孙念莫名烦躁。
她站起来走到孙博身边耳语道:“女儿突然胸闷的很,想出去透透气,稍后便回来。”
孙博只当她是要去小解,羞于开口故找个由头,点点头就让她去了。
孙念出了堂屋,确定里面看不到自己了,赶紧加快步伐,生怕去晚了一步就不见了那小孩。
宅子门口,汪直刚要上马,就听到身后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汪直!”
一众锦衣卫瞬间将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个突然从杨府跑出来的女子。
汪直转身,看到距离他不远的少女对他露了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跑到他身边道:“你的衣裳我给洗好了,一直没机会还你……”
孙念感觉汪直好像一点都不奇怪会在这里看见她,一双细挑的眼睛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点倨傲的味道。
“不用还了。”汪直说完便上了马,一声“驾”还没说出口,就见孙念拦在了自己的马前。
也奇怪,明明还没出大太阳,孙念却觉得自己头脑热热的。
她顶上马上少年审视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道:“如果杨氏父子一案有被冤枉的人,我希望你能放了他们!”
她回想起刚才屋内两人言语间对他为人的轻视,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但比起那些,她更怕汪直真的会跟他们说的一样,为了面子,颠倒是非。
少年闻言笑了一声,“孙小姐不亏是文臣之女,当真仁厚无双。那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的下场会怎么样不必我细说吧?事到如今,却为与害你之人狼狈为奸的渣滓求情。”
“真是可笑。”
说完轻扯了下一侧的缰绳,马立刻从孙念身边绕了过朝远处奔去。
余下的锦衣卫赶紧驾马跟上,韦瑛路过孙念的时候还投以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么直面的奚落过,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屁孩。
当即便觉得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气的一跺脚冲着汪直的背影大喊道:“你是不是傻!我哪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你!”
韦瑛看到自家大人的肩膀好像颤动了一下,心里觉得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他敢笃定这二人在董府之前就肯定认识了,不过关系好像比较迷,说一般吧,不大像,说好吧,也谈不上。
犹记得半月前在西厂,孙小姐好像是针对他家大人送药一事,让人转告他和王大哥一样大方这句话。
啧啧啧,天晓得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汪厂公听完脸一下子就绿了。
他回头看了看,见小姑娘已经回去了,又扭过来看了看自家大人,觉得也挺好。
同龄人还是要和同龄人玩的,不然小小年纪天天想着发明酷刑,时间久了容易变态。
再说孙念这边被气得半死之后刚进宅子,就见孙良奚冷着一张包子脸,质问她和刚才的人是什么关系。
她瞬间明白自己被听墙根了。
奶奶个腿儿的!她孙念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老是被熊孩子欺负?外面走了一个里面还有一个?
她扯着孙良奚的耳朵,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要!你!管!”
然后整理好心情,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进入堂屋,殊不知内心正在骂娘。
午饭时小厮把他们每个人身旁的几案拉到前面,上面摆上了各种小菜蔬果,两位大人到兴头上还小酌了两杯。
只是孙念和孙良奚似乎都没心情吃饭,二人大眼瞪小眼看谁能瞪过谁。
最后孙念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借口吃饱了出去走走,空气中的硝烟味才轻了一点。
院里的梨花在太阳下白的愈发熠熠生辉,孙念站在树底下,伸手接住了几片花瓣,放在掌心把玩,心情不自觉也明快起来。
今日她上身穿了件胭脂色圆领短袄,下身黛色马面裙,顶发被鸳鸯斜斜的挽了一个髻,上面简单插了只珠钗。
本就生得粉雕玉琢,此刻安静站在花下,神情便比平日多出几分娇憨出来。
屋内的男子望着梨花下的身影有片刻的失神,孙博连唤了好几句“承芳兄”才反应过来,“孙给事方才问我什么?”
孙博道:“我说你孑然一身多年,如今可有成家的打算?”
继宗叹了口气,笑容无奈,“承芳在官场奔波多年,满腔精力全用在了一方百姓身上。家母病重尚且没时间尽孝,何苦再让人跟着我受尽委屈?”
孙博皱眉,“令堂的病竟还未好转?”
“每日里还是咳嗽,尤其是天气转凉时,咳的更是凶猛。”
他指了指外面的梨树,“故此从别处移来了这颗梨树,每逢秋季命婢女摘下果实熬上梨膏,咳嗽时用开水冲服,倒也能缓解许多。”
孙博顺着继宗的指向望过去,目光不在梨树,却落到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身上,脑子里突然就迸发了一个想法。
心下思量了一会儿,回过头对继宗道:“若是如此,即使是为了老人家,也该考虑娶妻的事情了,一来尽早让老人家抱上孙儿,也好讨她晚年开心。二来你远在浙江多有不便,留下妻子在跟前侍奉也算替你尽了孝心,何乐而不为?”
继宗稍做沉默,开口道:“日后再说罢。”
杨继宗真实年纪在成化十三年应该有五十多岁,这里被我改成了青年,毕竟虽然略带考究,但本质言情小说。不过无论是文中的杨继宗,还是历史上的杨继宗,都很讨厌汪直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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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嘉兴知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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