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轰隆”一声惊雷响起,大雨将至。
杨业心中愤恨,但不敢怒骂汪直发泄,便将目光转向了汪直身旁的孙念念身上。
原先她说西厂会来人他不信,如今看来,一定是孙博那老贼向汪直举报他了!
“孙念念!你个小贱人!待爷回来,定将你和你那个狗屁爹孙博碎尸万段!”杨业在囚车里扯着嗓子喊道。
边儿上的百姓瞬间将目光投到了董府门口的小女子身上,与周遭的人窃窃私语,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孙念心一沉,停下脚步,朝着杨业瞪了一眼,那眼神看的杨业打了个寒颤,怎么都不像十四五岁女子该有的……
“你是孙博的女儿?”汪直问道。
孙念点了点头,左右观察了一下,这一行人马里除了最后中间的囚车,就只有前面的一辆马车可以容纳她,不用说,肯定是汪直来时乘坐的。
于是她想都没想就走到马车旁抬腿踏上钻进了车厢。
又没有多出来的一匹马给她骑,只能委屈委屈汪直那小孩和自己挤挤了,不然总不能把她和杨业关囚车里一块运回去吧?
身穿白色飞鱼服的小哥到汪直身边,口吻戏谑:“这位姑娘的行为举止倒是罕见,周围人的眼神都跟针扎似的,她却神情坦荡,腰杆儿都挺的笔直。”
汪直将自己望着马车的目光挪开:“韦瑛,我记得我先前曾赐你一匹西域红马是吧?”
“是的大人!”韦瑛小哥笑道:“自那日起卑职就没骑过第二匹马,走哪把它带哪,待它就好比待自己亲儿子!不对,比亲儿子还亲呢!”
“好,此趟你儿子借我骑一下,你随其他人一起回去吧。”
韦瑛跟上汪直的脚步:“不对啊大人,你不坐马车回去吗?”
汪直抓住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动作干净利落,“孙小姐受了惊吓,让她自己静静吧。”
说完“驾!”了一声,一队人马也紧跟着他往前走。
韦瑛挠着脑袋,他有点搞不懂这位年轻的督主大人。
平日里对待诏狱里的女囚,用起刑来何止不把她们当女人,简直是不当人啊!今日倒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孙家小姐慢条细礼起来了?
他当然是不知道汪直与人家之前就见过的,甚至那女子还在他家大人的腿上睡过一觉。
马车都走到半路了孙念也没等到汪直上来,她掀开门帘,一下子就认出前面骑马的背影便是他。
她望着背影发呆,其实从孙博说她得的那瓶药是宫里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猜测。
成化年间姓王的权贵一大堆,可姓汪的就一个,虽是如此她却还是不敢把这样一个少年人与明朝四大权宦之一的汪直联系在一起。
直到他今日出现险些将她掐死,现实就活生生的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相信了。
太监容易心理扭曲是真的,不过相比恐惧,她对这小孩更多的是好奇。
十五岁,这个年纪无论古今心智都少有发育成熟的小孩。
可汪直却在他的十五岁凭本事当上了皇权拥护的西厂提督,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概念?
再往前推算一下,汪直是十年前的成化三年入的宫,后来经万贵妃提拔升了御马监掌印太监。
成化三年,那个时候就开始掌权的汪直,年龄上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
孙念猛地将车帘放下,心中骤然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马车徐徐停下,她知道这是到目的地了,从车上跳下来后就跟着一起进了西厂大门。
正要进主事厅内,孙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幼童的啼哭声,随即戛然而止。
她转头,发现最后从囚车押下来的是一对母女,年轻妇人衣着不凡珠光宝气,红着眼睛正用手死死捂着怀中女儿的嘴巴不让她哭出声来。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董屿的妻女。
“孙小姐?”
在董府见过的白衣小哥叫她:“大人已经进去了。”
经对方一提醒,孙念赶紧往里面走,还顺便问道:“这位小哥该怎么称呼?”
“我是西厂的理刑锦衣卫,小姐叫我韦瑛就行啦!”
这位叫韦瑛的百户说话举止都很爽朗明快,面容又和善,看上去是个很平易近人的年轻人,让孙念不由得放松下来。
进去以后韦瑛跟汪直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
她将被杨业掳走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被人记好后按个手印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开口刚要提出要走,就见韦瑛走了进来,面上笑眯眯的:“杨泰那一把老骨头,弹了三次琵琶便一命呜呼了,杨业疼昏了好几次,绝口不提名单都有人。”
“这是在等人家来救他呢。”汪直头也不抬道。
他正在看案上的人名册子,上面满是朝中大臣的名字,略加思索便在其中一个画上圆圈,接着问:“董屿呢?”
“也是死都不招,说他只负责收留杨氏父子二人,他们与谁来往过并不知情!”
他将画完圈的纸拿起来慢慢揉做一团扔在了地上,身子靠着椅背看着韦瑛道:“将他妻女带到面前,当面施刑。”
韦瑛一声“是!”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孙念站起来大喝一声:“不行!”
看着屋内人的目光纷纷涌向自己,孙念直想抽自己一耳光。
她这话纯属条件反射喊出来的,她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个有圣母心肠的人,大人要死便死,可那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别说动刑了吓都能给吓死!
她咬了咬牙,僵硬的朝汪直走过去:“董屿助纣为虐死不足惜!可老话说罪不殃父母,祸不及妻儿,大人犯错让孩子承担,稚子又何其无辜呢?”
汪直听她说完只是笑了笑:“孙小姐,你那是君子的老话,直是小人。”
好吧,就料到聪明的小孩都不听话,就冲他没一恼怒让人把自己扔出去她就心满意足了。
“我还有一个办法!”孙念急忙道:“既不会伤那母女二人性命,也会让董屿害怕!”
“哦?”汪直来了点兴致:“说来看看。”
他对那母女的死活不感兴趣,但他对孙念念脑子里到底能想出什么小聪明感兴趣。
诏狱并不是普通的一座监狱,它的存在特别之处在于抓捕犯人不用经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审核,可直接奉皇命拘捕。
等到了汪直掌管西厂以后,连皇命都不用听了。办起案来先斩后奏,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给。
上到朝堂大员下到无名小卒,只要触到西厂逆鳞,一律照抓不误。
孙念刚踏进诏狱就差点吐出来,她两辈子加起来就没闻过那么重的腐臭味。
像下水沟里浸泡几十年看不见太阳的动物死尸。
也难怪,这种终年不见天日的半地下监牢,卫生条件能差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她跟着狱卒找到了董氏母女二人的牢房位置。
见她进去,那女人惊慌失措的将自己女儿藏在身后,那小孩眼睛瞪的圆圆的,探着个脑袋好奇的打量孙念。
“你想让你和你的女儿活命吗?”她懒得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女人的表情像看见了一丝希望,颤声道:“还有救吗?我……我以前听人说,只要进了西厂大狱,就别想有活着出去的!”
“只要你们听我的,就还有一线生机。”
女人“扑通”一声跪到孙念面前,不停给她磕头:“姑娘!求求你!求求你了!只要能把我母女二人救出去……不!只要能把我女儿救出去!下半辈子让她给你为奴为婢也好!我做鬼也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孙念将董夫人搀起来,对她道:“听着,你父亲和弟弟鱼肉乡里死有余辜,你丈夫包庇罪人也死罪难逃。我念你女儿年幼,想留你二人性命,若想活,一会就按我说的做,你和你女儿都能平安出去。”
董夫人坚定的点了点头。
此时董屿已经被弹了四次琵琶,整个人好似就还吊着一口气没彻底咽下去,对着“面容和善”的韦瑛道:“你给我个痛快吧。”
韦瑛笑了一下:“这诏狱里每个人都求个痛快,痛快是说有就有的?”
“我……真的不知道,放过我吧,就算是再折磨我两天两夜,我也不知道。”
“哦……那可怎么办呢?”韦瑛表情为难,来回踱了几步道:“有了!你妻子女儿就在隔壁,你不知道,我就去问问他们好了!”
董屿表情蓦地惊恐万分,身上也不知哪来的劲儿,猛地站了起来,但因为伤的太重,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抓着韦瑛的脚腕,痛苦哀求道:“别碰她们!此事……与她们无关,求求你,别碰她们……”
韦瑛将这只碍事的手踢到一边,蹲下对董屿道:“杨氏父子即便敛财无数也断断拿不出那么多钱去挨个打点,这其中你董老爷出了多少力只有你自己知道。既当初不分好坏,如今我西厂的刑具也就不分男女!”
说完便站起来走向隔壁,随即从里面传出来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声音尖锐的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插在董屿心口。
他脸埋在地面上痛哭流涕,十指磨的可见白骨,可依旧在咬牙坚持。
直到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喊声,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抓住西厂的狱栏大声道:“我招!我都招!停下!停下!”
韦瑛也确有其人,这篇小说大部分角色没有绝对善恶,包括男主在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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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惊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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