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新火熄了一半。
“全给你了？”
张弛把剥好的糖丢进嘴里：“就给了我两个。”
黄明新的火全熄了。
“哦。”
那没事了。
黄明新不咸不淡地问：“她吃了吗？”
“大概吧。”
“她吃了哪种口味的啊？”
张弛哭笑不得：“谁会注意这个啊。不过——”张弛话锋一转。
“你偷偷往人家抽屉里放糖有什么用？能不能整点实在的？”
黄明新不确定地问：“那再放点零食？”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张弛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呃，随便吧，整点喝的也行，别噎着了。”
“好！”
黄明新一溜烟儿跑了。
“喂，快上课了你午休再去啊！”没喊住，张弛有点愧疚地挠了挠头。
我随口说的啊！谁知道他那么实诚。
第二个上课铃响起，宋南伊准时踏进教室。
气压还是一如既往地低。
“物理课，拿本英语书出来做什么。”张弛提醒。
宋南伊挺直腰板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是万足户的课。
物理课的进度比较快，这节课老师留出时间让学生自己做练习。
“同学们不会做的题目就提出来，老师一直在这里给同学们答疑解惑。”
他边说边走下讲台，想巡视教室一圈。
学生们都很乖巧地在做习题。
只是有几个座位是空着的。
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有时候可能上厕所来不及回来，万足户也没问。
万足户转了一圈之后就把几个成绩不错的学生叫了出去。
有林疏雨、江汀白、时和辰、曾云溪……
班主任出去之后，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就陆陆续续开始有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大家都好奇佩奇找这些学生有什么事情，一个个伸长脖子往走廊上望。
宋南伊也不例外，只是她不看别人，就盯着林疏雨瞧。
几个学生围着佩奇站成一圈，林疏雨站在外圈，看样子有点心不在焉的，手背在身后，四处张望，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肯定没睡醒！宋南伊心想。
那次午休之后，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她在故意躲着林疏雨。
张弛也往外面看：“其实感觉江汀白跟林疏雨也挺般配的，看他们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赏心悦目。”
“你是不是有毛病，人八哥上回说不让早恋不让早恋，你现在在这说谁谁谁般配，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张弛挑了挑眉，假装无辜：“班上挺多人都这么说的。”
宋南伊又骂：“个个都吃饱了撑的！”
张弛又问：“林疏雨之前是你同桌，我现在也是你同桌，如果我早恋你会有什么感觉？”
“你早恋干我屁事！就是马上结婚生个大胖小子我都懒得看你几眼！”
生个大胖小子。
张弛拿着保温杯在喝水，听到这话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宋南伊还没停：“你怎么跟我的小雨儿比！”
“你！的！小雨儿。”张弛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加重了。
他本来不想管这事，但是想到林疏雨帮过他，还是想做一回月老。
上次林疏雨把捡到的纸张还给了张弛。她特地挑了个教室没人的时间。
张弛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冷漠地说：“不是我的。”
林疏雨不想过多解释，她本来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要是上面画的是其他东西她可能不会想着还。可上面画的偏偏是一个侧脸，还是一个男生的侧脸。
她太清楚那种喜欢一个人却无法说出口的滋味了。
爱欲是这世上最难得到缓解的东西。想靠近那个人，想拥抱她，想亲吻她。彻夜难眠，无能为力。
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那个人的名字，一次次在脑海中刻画出她的长相……
林疏雨把纸张放到张弛的桌角，淡淡说：“我没捡过东西。”
张弛看着林疏雨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们两个是同样的人。
同样的不将感情宣之于口，放任它在自己的心底潜滋暗长。
不说，不压抑，不克制。毫不保留。
坦荡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压抑久了甚至会昭告天下：“是啊，我就喜欢她，喜欢就喜欢了，又怎么样呢？”
他们还是不一样。
他能看出宋南伊也是喜欢林疏雨的，只是没突破自己心里那关。
而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就是！我的！小雨儿！”宋南伊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挑衅，“怎么样？”
张弛笑出了声：“不怎么样，祝你们……”张弛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措辞，然后靠近宋南伊，在她的耳畔，用只能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我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百年好合……”
宋南伊反应过来这俩词是形容什么人之后怒了，一把将张弛推开，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往外蹦：“你的嘴最好是有个把门儿的，你再胡言乱语，讲些不三不四的话诋毁林疏雨，我就把你的牙都打掉！”
张弛根本不带怕的，再次往前凑：“怎么，你怕了？不敢接受？你就是喜欢林疏雨，你是个同性恋，喜欢上了自己的好朋友……”
你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
同性。
恋。
宋南伊的脑海回荡着张弛的这句话。
原来是同性恋啊。
那这样的话，之前对于林疏雨的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感觉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宋南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慢慢放开了被自己捏成一团的皱巴试卷。
张弛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和难以接受，而是一瞬间的迷茫之后就释怀了。
那还好。这世上有太多被传统观念束缚的人，因难以接受自己的性向而痛苦了。
宋南伊不是这样的人。那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两个因性向而痛苦的人。
他跟林疏雨不熟，也无意掺和她们两个之间的事，但是如果林疏雨的爱恋能被发现而且接受的话，他的心里会觉得好受点。
可这世上的爱恋并不是被接受了就能天长地久地走下去的。
“她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你究竟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你跟她会有怎么样的以后？这些，你都想过吗？”张弛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缓慢地说。
周围熙熙攘攘的，有的人跟自己的同桌交头接耳、说说笑笑，有的人一个劲儿埋头苦干。
宋南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坐如毡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右手食指一直扣着大拇指，反复搓捻。
她不知道她跟林疏雨会有怎样的以后。
她只知道，她想要跟林疏雨有一个以后。
不知过了多久，江汀白从后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佝偻着背的黄明新。
黄明新鬼鬼祟祟地溜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张弛放下笔问：“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被猫头鹰叼走了呢。”
黄明新憨憨地笑，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指了指高挺的肚子。
他从肚子里掏出一大包东西，“早知道万足户不在我也就不藏了……”
张弛捂着嘴咳嗽一声，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这样藏啊！”
“那不然怎么藏？”黄明新挑眉反问，“这样很好藏啊。你小时候没玩过过家家吗，当妈妈的时候都要在肚子里塞个东西。”
“有没有可能我那时候玩角色扮演都是当爸爸的呢。”张弛悠悠说道。
“我也想啊，他们都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宋南伊一整个早上都魂不守舍的。别人叫她是听不到的，上课是撑着下巴发呆的。
课间，宋南伊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发呆。
‘吱呀——’一声，她身前的桌子被移上前一大段。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甩了两下脑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张弛刚好从门口进来，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手肘磕到门边，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他刚想开口蛐蛐两句，就看见那人是自己的同桌宋南伊。
好好好。
算了。
“她怎么了？中邪了？”张弛捂着手肘走到桌边问。
黄明新耷拉着嘴角说不知道。
张弛叹了口气，拍了拍黄明新的肩膀。
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宋南伊是在报复自己！
报复自己说出了她是个同性恋这个她迟迟不愿面对、不敢接受的事实！
——
宋南伊苦思冥想了两天，打算跟林疏雨表白！
管她三七二十一，讲了再说！
先说，再追。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没喜欢过别人，第一次喜欢人，竟然喜欢的是女生！
可是，林疏雨会不会觉得，两个女生很奇怪？
而且，她有喜欢——不，暗恋的人了……
宋南伊想着想着，整个人像被抽了虾线的虾一样耷拉下去。
想着想着，她又支棱了起来。
没事！暗恋而已。
就算她暗恋那个人又怎么样，那个人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人！
就连林疏雨的暗恋都发现不了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可能好看但是不聪明，可能聪明但是不善良……
对！再怎么好也有限嘛……
没准是林疏雨一时看走眼了呢！
两个人又不是相互喜欢！
我跟林疏雨才是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天作之合！
我俩般配、标配、顶配、绝配！
我管她喜欢谁暗恋谁，我先把她争过来，我抢过来，人是我的其他什么再说！
秉着要先洗脑别人，必先洗脑自己的原则，宋南伊已经给自己灌输心理暗示了灌输了半个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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