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甩开那双布满老人斑的干枯双手，赵书瑾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头也不回跨出派出所大门。
回到超市，顺手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往下狂灌，心里琢磨着该怎么一劳永逸解决这家人，侧门边上却突然响起一阵提示铃声。
“欢迎光临~”
来人一边拱手作揖一边开口打招呼：“店家姑娘......”
“噗——”
刚灌入喉咙的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赵书瑾一口气喷出来。
“咳咳咳！你...咳咳，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郑予年今天穿了身青灰色的长袍，比前两天的褐色短打看起来要儒雅得多，脸上的脏污也清洗干净，露出斯文俊秀的五官，但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情。
赵书瑾差点没认出来是谁，直到面前的男人伸手指向侧门，那扇门被赵耀祖打开后就忘记关上，此时正大敞着，门外是一面结结实实的墙。
她此刻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那个奇怪的男鬼。
“呃...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这才有些磕巴地说：“店家姑娘，上次抵给你的玉佩还在吗，我今天是来还上欠款的。”
赵书瑾一下子记起，哦是为了这个，正要解释一下一块钱不是一两银子的时候，注意到男人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奇怪的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太热吗？”
一边问一边去找遥控器来开空调。
郑予年犹豫一瞬，还是决定直言不讳：“店家姑娘，虽然夏季酷暑干旱，确实炎热。因着棉花欠收，棉布也涨价许多，但你的穿着也未免太过清凉，还是应该注意蔽体才好。”
赵书瑾一瞬间满脑子问号，这人怎么回事，但下一刻想到，他的穿着和掏出来付钱的银子，又回想起之前自己那诡异的幻觉梦境，心里闪过一种奇怪的猜想。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普通的体恤短裤，在现代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穿着，古代却属于衣着暴露。
所以......
“你是哪人啊？”
赵书瑾盯着他的表情，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郑予年却没发现，还是微偏着头，拱手回答：“在下荥阳郑氏，郑予年，见过姑娘,感谢姑娘前日卖粮之恩，今日在下前来一是为还款，二是希望姑娘能再卖小子一些米粮以度饥荒。”
首先，这人和自己肯定不是一个时代，看衣服形制，至少也得是四五百年以前的了。
第二，饥荒，这是个重点，难怪之前这人误以为自己卖一两银子一斤米，也能够接受。
第三，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一块通体翠绿，成色极好的玉佩来抵押，以古代平民的财力状况看，这人至少祖上曾富庶过。
第四......
“在饿孚遍地的望仙城能开得起粮店，店家姑娘背后的势力一定非同凡响，不知可...”
赵书瑾被打断思考，下意识问出声，“你说这是哪？”
顿了顿，回忆着课本上的叫法，斟酌着补充一句：“现在是什么年号了？”
郑予年被问的怔愣一瞬，也没追究，顺从的回答道：“现今为镇安一年，此地乃国都望仙城啊。”
好好好，没听过的年份，不认识但在幻觉梦境里听过的地名，她家这侧门到底连接到那个奇异的时空了？赵书瑾在心里犹豫一会儿，撒谎，要七分真，三分假，先和人试探一二，再逐步加深......
“呃咳！那什么，你也知道，现在外边饥荒遍地，我家也本是富户，但奈何家父家母在这之前发生意外，现在就留下我一个人支撑这间小店，我自小在深闺长大，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你...可以给我说说吗？”
郑予年恍然大悟，脸上浮现起一丝感同身受的同情。
“姑娘的家人定也是在去年的仙魔大战之中波及伤的吧，唉，我等凡人和那些仙者相比本就脆弱许多，又正逢妖魔降世，在下也同姑娘一般，家人死伤惨重...”
你在说什么鬼话？
赵书瑾感觉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男鬼疯了，仙魔大战？妖魔降世？这都哪跟哪啊？
她正想出声质疑，却突然想起，第三次幻觉里面那个祭祀的大家族，好像就是姓郑。
郑予年还在继续劝说：“姑娘也不必过于哀伤，吾等自当向前看,现今大夏国君乃万剑门外门弟子，普通妖魔轻易不得近身，有他的带领，老百姓日子自会好过许多。”
emmmm.......
不知道该说啥，生怕一张嘴就露馅，赵书瑾只能尴尬地冲他笑笑。
郑予年却好似懂得她笑容里的勉强，深表同情的也朝她一笑。
“看姑娘的穿着，大概也是出自修仙世家吧，小子不才，自去岁从家乡逃难投奔亲戚开始，也见过不少修仙门派和世家弟子，他们有各自的标志性穿着，服饰皆别具一格，但似姑娘这般...清凉的，还真是少见。”
......你的话可真密啊。
赵书瑾终究还是没忍住打断他的话：“你猜的真准，哦对了，刚刚你说是来这投奔亲戚，这望仙城的郑家是......”
郑予年听她提起，顿时惊喜，“姑娘也知道望仙城郑家？实不相瞒，家父是郑家旁支，早年迁徙到荥阳，在下此次就是带着家里弟妹前来投奔，以求活路。”
余光瞟到货架前摆放的米袋，郑予年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空瘪的钱袋，抖出两小块银子，有些惭愧地递给她。
“店家姑娘，在下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不知可否先行赊欠一些米粮，待得日后攒下足够的银钱，再来还于姑娘。”
看着他手心里那两块可怜兮兮的银子，赵书瑾在脑子里回想一番当时看到祭祀的场景，她终于知道那时候觉得诡异的地方在哪。
那一长排的祭品里，只有并不肥硕的三牲和大肉，一些丝帛制品，不见瓜果蔬菜也没有糕点水酒，世家大族里祭祀所用的祭品，完全没有粮食的踪影，就连祖田附近的植物也都是棵棵枯黄，这样的饥荒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先不急，你能告诉我外面的饥荒程度吗?”
郑予年闻听此言，还以为这位掌柜的不愿意赊他，不由得有些失落，但还是回道：“自从那些可恶的妖魔在各地降下妖火，焚毁数千万倾良田和数不尽的山林后，这世间的老百姓们，就很少有人能吃上个囫囵饭了。”
郑予年一想起自己过往悲惨的经历，以及逃难途中所见到的残酷之象，一时间悲从中来，不住地抹着双眼。
“那妖火不仅仅是烧掉青苗，还破坏土地，被烧毁的良田黑土，全部变成一种泛着灰白色的泥，上面无法种植粮食，去年老百姓家里多少还能有点存粮过活，但今年...即使风调雨顺，也是饥荒遍地，因为，种子撒下去根本长不出幼苗啊！”
看着郑予年脚下的影子，抬头再仔细观察起他的面色，虽然略带着饮养不良造成的蜡黄，但也确实不像是鬼。
赵书瑾心里纠结不已，不管是为生活也好，为找寻父母也好，对于金钱的渴望和需求，终究还是战胜心底里对于未知世界的惧怕。
“你要赊米对吧？”
郑予年一听，满脸惊喜地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希翼，纤长秀气的睫毛，不敢置信般抖了抖，随即反应过来，迫不及待点点头，“对！是的店家，可以吗？”
赵书瑾看他这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对，但是，玉佩还得继续放在我这里，并且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怎么样？”
郑予年有些迟疑，“杀人放火迫害忠良的恶事不行。”
还挺有原则，赵书瑾失笑摇头：“你可以拒绝我提出的事，换一个完成，直到三个条件用完，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只会提出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郑予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饥荒灾年里，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事情啊？
像是生怕她反悔，郑予年连忙疯狂点头，嘴里一边应着“好好好，我答应，我都答应。”一边双眼发光盯着敞开的米袋，满脸喜气挡都挡不住。
太好了，有粮食吃了！
天知道他们家已经多久没有吃过香喷喷的大米饭了，前两天拿回家的米，让妹妹给全家人熬粥，每人也只分了一小碗而已，真是老天开眼，若能换得多一些米粮就好了。
“店家，您可以赊我多少粮食？”
看着他清澈发亮的眸子，赵书瑾有些没法直视，“你想要多少？”
“在下想要两石，店家您看可以吗？”
......赵书瑾摸出手机搜索一下两石是多少斤，结果才知道古代各朝恒定一石重量标准不一，嘶...这可难办了。
抬头瞅他一眼，赵书瑾指指堆放着米袋的货架，上面有十斤二十斤的小包装，也有五十斤六十斤的大袋米，“你自己去搬吧，我力气小，搬不动。”
郑予年掂了掂各种包装的大米重量，兴冲冲扛起一袋六十斤大米，一刻不停往家里奔去，边走出侧门，边对赵书瑾说道：“还有三袋在下等会儿来搬，谢谢店家姑娘！”
奔出店门的郑予年根本没发现，他眼里是粮铺的店面，在其他路人看来，分明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周围路人看他兴高采烈地从一间空店铺里跑出来，还以为他魔怔了。
此时的超市里，赵书瑾恍然大悟，哦~原来他们这一石是一百斤啊，和宋代的标准最为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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