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州局

从林州往雁门关的官道,越往西北越荒,唯有江州城像颗浸在江雾里的珠子,裹着南来北往的烟火气。闲人客勒住缰绳时,雨丝正缠上黑马的鬃毛,湿冷的风裹着鱼腥味扑在脸上,让她想起林州城的雨——只是林州的雨里是血腥味,江州的雨里,是藏不住的算计。

周归寂甩着湿透的袖摆,指节在折扇上敲得“笃笃”响:“再往前就是无人的戈壁,先在这‘望江楼’歇脚,这雨怕是要缠到后半夜。”

客栈的门槛磨得发亮,露出底下的木色,掌柜是个揣着铜烟袋的干瘦老头,脸上的褶子像被江风吹硬的树皮,见他们佩剑,眼皮都没抬:“楼上剩两间雅间,饭菜只有腌鱼脍和糙米粥,不爱吃就去别家——江州的客栈,都这规矩。”

闲人客刚把“随影”剑靠在桌角,邻桌两个镖师的低声议论就飘了过来。

“昨儿住东厢的那书生,今早起就没动静,伙计踹开门一看,人趴在桌上,手里还攥着半卷《论语》,茶盏都凉透了。”

“官府查了?”另一个汉子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在他的袖口上。

“查了,说是急病。可我瞧着他那脸色,青得跟江里泡了三天的水草似的,哪像寻常急病?”

凛无名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弄着茶盏里的浮叶——那片叶子边缘泛着极淡的蓝光,混在茶沫里几乎看不出来。闲人客凑过去时,她抬手将叶子按进茶底,指尖的凉意透过瓷盏传过来:“是‘醉心兰’,西域来的花草,揉碎了混在茶汤里,半个时辰后会让人心脏骤停,死后脸色发蓝,像冻僵的江鱼。”

“不是青云阁的手段?”周归寂将折扇“唰”地合上,目光扫过客栈大堂——角落里的货郎正偷偷往腰间摸短刀,打杂的少年缩在灶边,眼神飘得像无根的絮。

凛无名摇头:“青云阁用毒向来狠辣,偏爱见血封喉的镖毒,不会选这么慢的法子。这是普通人的算计,藏着烟火气的恶。”

夜里的雨裹着江风撞在窗棂上,像有人用指甲刮着木框。闲人客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摸出“随影”剑,去院里的青石板上练剑。剑锋划破雨雾时,她瞥见廊下的柱子后藏着个影子——是那打杂的少年,手里攥着个陶土罐子,罐口飘着醉心兰特有的甜香。

“谁在那儿?”

少年猛地转身,罐子里的花瓣洒了半地,淡蓝色的碎瓣混在雨里,像落了场冷雪。他慌得把罐子往怀里塞,赤着的脚在青石板上打滑,差点摔在柴堆里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掌柜让我把这花倒进那书生的茶里!他说书生欠了三个月房钱,拿幅假画抵账,不这么做,客栈就要被那书生的债主拆了!”

闲人客攥着剑鞘的手紧了紧——这少年的袖口沾着墨痕,是新染的,不像个只会添柴的杂役。她把少年带到凛无名房里时,掌柜正蹲在灶前烧火,铜烟袋的火星在暗里一明一灭,烟杆上刻着的“青云”二字,被烟火熏得发黑。

听见“醉心兰”三个字,掌柜突然瘫坐在柴堆里,烟袋“当啷”掉在地上:“是我做的……那书生说他的画能值百两银子,我瞧着那画是临摹的,墨色都浮在纸面上,一时糊涂就……”

“画呢?”凛无名的声音很轻,却像浸了冰的线,缠得人喘不过气。

掌柜哆哆嗦嗦地从床底摸出幅卷着的画,展开时,闲人客的指尖骤然发冷——画里是片荒漠,沙丘尽头开着株并蒂莲,花心处用朱砂点了个圆点,正是林鹤年那幅“莲心窟”地图的仿品。只是这画的墨色是新的,纸边还沾着未干的糨糊,绝不是书生“带了三个月”的旧物。

“这画不是书生的。”周归寂捏着画轴边缘,指腹蹭过纸面上的折痕,“这是三天前才糊好的仿品,书生若真要抵账,早该拿出来了。”

掌柜的脸瞬间白成了纸:“我、我不知道……是个穿灰布衫的人塞给我的,他说只要把画给书生,就能拿到十两银子……”

线索断在这幅假画上,客栈却更不太平了。

第二日清晨,后厨的伙计端着粥刚出门,突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秽物混着雨水淌了一地,脸色青得像染了铜锈。紧接着是住在西厢房的货郎、打杂的少年——一共四个人,都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官差来得快,为首的捕头却只是踢了踢水缸,就挥挥手让人抬走中毒的人:“是‘断魂草’,水里泡了三个时辰,寻常人看不出。”

水缸底沉着把泛着绿光的草叶,叶尖勾着片绣着莲纹的布碎——是青云阁弟子的衣料,针脚是周玉惯用的双股绣。

“是周玉的人。”周归寂攥着那片布碎,指节泛白,“他们是想搅乱客栈,趁机劫走周玉。”

他们明白的太晚了。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弩箭破空的锐响,几个穿青云阁玄色劲装的弟子撞开客栈门,为首的汉子脸上有道刀疤,正是周玉的亲信。他们手里的弩箭对准柴房,弓弦绷得“嗡嗡”响:“奉长老命,接周掌门回阁!”

周归寂拔剑迎上去,“随影”的剑锋撞在弩箭上,溅起的火星落在雨里,瞬间熄灭。闲人客护着中毒的人往后退,混乱里,凛无名突然拽了拽她的手腕,指尖的凉意透过衣料传过来:“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布帛走西边的小路——那里有片芦苇荡,能藏住行踪。”

“那你呢?”闲人客攥着她的衣袖,雨雾里,凛无名左眼的白翳泛着冷光,像蒙了层薄冰。

“雁门关见。”她拍了拍闲人客的手,话音未落,她已掠上屋顶,白衣在雨里像片要化的雪,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巷口的雾里。

青云阁的弟子果然追了出去,刀疤汉子临走前,往柴房的锁上射了枚火箭,锁芯“啪”地烧断,周玉从里面滚出来,头发散乱,却笑得狰狞:“告诉凛无名,雁门关的莲心,我先替她收着!”

等周归寂打退剩下的弟子时,柴房的门已经敞着,周玉的身影早没了踪影。翟忠阳怀里的传讯符突然亮了,是青云阁的“青羽符”,金光烧着符纸,露出里面的字:“阁中长老遇刺,速归。”

他攥着符纸,指节捏得发白,看了眼周归寂,又看了眼闲人客,最终叹了口气:“我得回去——周玉现在掌着阁里的权,长老的死怕是他的圈套。等查清了,我去雁门关找你们。”

他翻身上马时,雨还没停,黑马的蹄子踩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像被江雾吞了的船。

闲人客转身去找盛命时,他的房门敞着,龟壳和铜钱散了一地,桌角压着张沾了水渍的纸条,是他歪歪扭扭的笔迹:“莲心有引,我去寻那个人”纸条旁边,放着枚刻着莲纹的铜钱,是十年前他们在雁门关分的信物。

客栈的雨还没停,闲人客站在院里,看着空荡荡的柴房、敞着的房门、散落的铜钱,突然觉得这江州城像个巨大的筛子——所有人都从筛眼里漏走了,只剩她和周归寂,还有那卷藏在怀里的布帛。布帛的边角被雨水浸得发皱,朱砂画的莲心窟在潮湿的布料上,像团化不开的血。

“接下来怎么办?”周归寂擦着剑上的血,语气里带着点少见的疲惫,他靠在廊柱上,折扇上的墨竹被血溅得发暗。

闲人客展开布帛,指尖抚过“莲心窟”的朱砂点——那是林鹤年用最后一点力气画的,他知道仙物得不到,却怕这幌子成了害人的刀。她想起凛无名说的“莲心不该入人间”,或许这一路的混乱、客栈的命案、所有人的离散,都是这仙物惹的祸。可真正的祸根,从来不是莲心,是人心底藏不住的贪念——像周玉想夺权,像新帝想造势,像客栈掌柜想赖账,像画假图的人想浑水摸鱼。

江风裹着雨砸在布帛上,闲人客把它重新卷好,塞进怀里:“去雁门关。”

周归寂已经牵来了马,黑马的蹄子踩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闲人客仿佛看见凛无名站在雁门关的山口,白衣胜雪,左眼的白翳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等她赴约。而那卷布帛里藏着的,从来不是仙物的秘密,是无数人用命堆起来的警示——凡俗的人,不该碰天上的东西。

雨丝缠上黑马的鬃毛,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江州城的雾里,只留下望江楼的旧匾,在风里晃得“吱呀”响,像在说一场没讲完的故事。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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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州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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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客
连载中凛无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