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个个都恨不得打扮成花蝴蝶,带面纱也太显眼了,陆洄不想和他争这些没用的,想到前半句话,心突然被扯了一下。
在明华夫人的幻境里,萧璁见到的寿康怎么也有十几岁了,相貌不会和现在两模两样。这个像皇帝……
不用怎么他就想通了弦外之音,被疯子异于常人的思维和大胆烫得发昏,终于要变脸。下一秒眼瞧萧璁眼珠里碧色浮动,眼神立刻严肃起来:
“凝神。”
指腹接触到眉心的前一瞬,对方突然眨了眨眼,随着这几下,浓墨色重新牢牢盖住一双虹膜。
接着轻轻抽了口气,霜打了似的猛然后撤,睫毛颤动不已。
“这地方不对劲。”萧璁平复了几息,还是喘。
“那就对了。”陆洄把指尖收回袖间,“贺云枝指的能是什么好地方?”
他走上栈桥,浑身立刻被朦胧的雾气包裹,远处灯火如昼,水面上却无边阴冷。
“揽月洲名义上不在龙池宴开放,本来也不是玩乐的地方,龙池园未建时,此州上原本是不少先贤和大能的埋骨处,还有些仙人祠。武英二年,皇二子生即夭折,按仪轨来说无法入陵,便将坟茔落在揽月洲。”
“自此,历代无名而亡的皇子公主都被埋在这,成了一处‘追思林’。“陆洄走的不快,雾气越来越浓,身后人散发出的暖意就越来越明显,”陈后生下的死胎也埋在林里。”
“乾平帝再不似人君,至少也是重视嫡子的,除了一般规制,还在林中建了一座花神亭祭祀。这就是贺云枝歌谣里唱的地方。”
走到深处,雾气已经浓得什么也看不见,散发着妖异的荧蓝色,陆洄步速不减,只一挥袖,浓雾就向两侧散开,露出对岸黑蒙一片的树木。
一缕妖风随后扑面而来,落地化形成一老头,低眉顺眼,语气有点飘:“阁主。”
“木老人,”陆洄眼也不斜,“你又喝多了?”
老头嘿嘿一笑:“今日好盛会,多少人往湖里倒酒呢,不喝白不喝。话说不喝多了,怎么见得到阁主呢?您没去投胎?”
陆洄站住了,冰凉地看了木老人一眼,老头酒立刻醒了一半,摸了把脸:“哦,活的……”
这老鬼是追思园守墓的魂魄,据说是被不知道哪任皇帝活埋进揽月洲的,死后竟然也兢兢业业,看来真不记仇,也不记事,陆洄收回目光,接着往前走:“我今天来过,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老头亦步亦趋:“自然,自然,小的们自然还知道谁的淫威最大。您是来……?”
陆洄:“乾平年间,生母是皇后陈氏的是哪个?”
木老人一指:“在那。”
随着他的手指,林木不寻常的阴翳散开,淋漓的月光下静静立着一座花神亭。
走近去看,亭前摆着个香炉,灰积了一层,上插的香已经燃了一半了,还冒着缕缕青烟。
陈后死了多少年了,早不可能来祭奠,最近也非年非节的——怎么会有人来给一个名字都没有的死婴上坟?
陆洄眯起眼睛:“刚刚有谁来过?”
木老人盯着三根香,瞠目结舌:“没没没有啊……”
“老头子对天发誓,别管是人,鬼也没有啊!”
陆洄嗯了一声,一点灵光打入木老人眉心。
一声饱满的酒嗝过后,老鬼的记忆被抹除,倒地长睡不起,身影接着散去。陆洄回头看了看萧璁的脸色:“你怎么样?”
“……这底下埋的到底是什么?”
萧璁盯着神龛里的无字木主,几乎把掌心掐出血痕。
他当然不能说实话,方才一靠近这地方,天魔引就铺天盖地冲进他的识海,无名但滔天的怒意和恨意仿若一把砍骨刀,一下下劈断脑中的什么东西,让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花神亭带来的影响……和紫极塔里“明华夫人”的压制一样,强大到了恐怖的地步。
“狸猫。”陆洄说着,瞧见他紧绷的嘴唇,竟然抬起了手。
手指即将触碰到下颌时,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飞快划过,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嗡的一声,萧璁的脑仁立刻炸了,一万种暴虐的冲动争先恐后跳进脑海,身后几寸,他已经伸手要去揽陆洄的腰……
下一秒,陆洄指尖的符成形,飞向整座花神亭:“去!”
“呵呵……”
那是个追溯的术法,本来该显示此地曾发生的事件,金光飞出,却被三根香火尽数吸去,紧接着,花神亭内赫然响起女人的轻笑!
“呵呵呵嗯……啊啊啊——”
笑声一会变了调,哭音把耳膜刮的嚓嚓响,陆洄眉目肃然,当即唤出佩剑,香火周围却爆发出一道巨大的能量,不管不顾地将人卷入其中!
*
无数不知来源的记忆乱流海啸般席卷整个空间,半空中血月圆眼一睁,转而隐匿在厚重的云翳背后。
你为什么不恨呢?有个声音问,你为什么总不听我的话呢?
天仿佛从没晴过,椒房殿外的檐廊中,一个低眉顺目的宫女提着裙摆快步而入,还未踏进殿门,先听见屋内隐隐的啜泣声。矮榻上,华服女子被几个宫女簇拥着,慢慢转过一张严妆的脸来。
她手中铜镜里的影像正好落进了来者眼中。
铜镜中的昭华宫上下一片悲戚,宫女不敢拦住心急如焚的乾平帝,只好跪下磕头:“陛下,夫人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人还没醒,您真的不能见……”
陈后“啪”一声把铜镜扣回掌心:“进来吧。”
几个大宫女知道来人是安插在昭华宫的眼线,识趣地放下帘幕,纷纷退下了。眼线对面坐下,开口道:“你调教得很好。”
“托你的福,我现在什么人都不信。”陈后不算和善,“人人都预备过两天去昭华宫给你哭丧,你却跑到我这来,只留个影子在寝宫里唬人。”
陈后能坐到中宫,靠的不只好阴谋和好娘家,面上也很过得去。她自有一种江南女子的秀丽和韧劲,和皇后的位子一调和,本来是百无疏漏的端庄持重,此时针锋相对,母狐一样呲出牙。
“眼线”也笑了笑,手指一抹,露出贺云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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