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何满子(三)

……发现你了。

那东西开口是贺云枝的声音,刻毒而妩媚,几乎与“明华夫人”完全不同。蛇腹中的贺云枝飞也似的缠到她的头边,万分关怀地说: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子?

一团似乎是指爪的黑雾在眼前一抹,刷地展开一排幻象。

蛇腹内壁镶嵌的眼珠变得大如皎月,一颗颗高悬在半空,星体般蠕动和旋转着,瞳孔中清晰倒映出陈后的身影——各式各样的身影。

有绑在沙地中,浑身被烈日暴晒的,有溺在水中,面容浮肿苍白的,有横陈市上,用银刀一片片割开皮肤血肉的,有一刀割喉,血液浸透昭华宫那一方小小血阵的,眼球中瞬间掠过无数种杀仇泄愤的死法,而“贺云枝”如同与女伴挑选胭脂水粉一样柔声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陈后浑身颤栗,她听不到任何人的回答,“贺云枝”旋即愤然转变面孔,指爪从虚空中勾来一团模糊的血肉。

是她害了我们,“贺云枝”把手臂高举,那一团还未成型的胎儿在无数眼珠的注视下蠕动着发出非人的尖叫,连陈后都在看清了胎儿的面容后惊恐地喘息起来。

“贺云枝”说:我从天而降选择你,指引你,我教会你浮尸般肿胀透明的爱,给你血肉,只要你还给我同样令人餍足的恨,还给我另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你不恨吗?你不吃惊于自己腥气温热的,血一般轻快又淅沥的恨意中的面庞——如何甜蜜而鲜丽吗?

野兽的贪欲和人的贪欲有什么区别?慈悲是蜜糖味的毒药……哪怕是面对这个罪不可赦、愚蠢浅薄的女人,你也依然想要维持可笑的道貌岸然?

你凭什么不恨?凭什么不恨?凭什么不恨?

无边的惊悚和荒诞之中,所有眼珠都怨毒地倒映着她的死相,“贺云枝”的言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毒沼一般将她口鼻淹入,让任想要拼尽全力大口呼吸。

而坐在她面前的女人神色如常。

“这就是天魔引。”

她放开陈后的手,后者惊魂未定地扶住桌沿,已经无暇顾及对峙局势的偏移。

“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只是它的傀儡。”贺云枝说,“你的孩子原本是兄长选定的下一个……他想要一个最完美的容器,一个任他操纵的,脑海中只有**和杀意的小傀儡,最好的怪物——”

“那为什么选中我?!”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头脑,陈后的眼睫颤抖了几下,突然疯了一样眼神粲然,不管不顾地扑来攥住贺云枝的衣袖:“你们去害别人,别的谁不好?!为什么选中我?就因为我是皇后,是吗?”

“因为你是皇后,“贺云枝轻声附和,”还是一位颇具野心,有能力将亲生子推上皇位的皇后。”

目光交接之间,一切已不言自明。

窗外寒风幽怨,镜中的昭华宫里传来宫人隐隐的哭声,如果没记错,她第一次见到贺氏兄妹是很多年前的春天,乾平帝寿宴上秣阳郡主请天苑艺人十二歌舞贺寿,领头的歌女是个修士,凭风飞天身姿曼妙,摘下面纱又是好一尊冷美人。陛下当晚传召了女修,后来又召其在天苑做乐师的兄弟来见,一来二去,宫里就多了位明华夫人和乐师贺先生。

她当时不屑,心中也耻笑贺氏兄妹放着仙途不走,反而攀上一条俗世人都嫌摇晃的简陋云梯,现在想来,这兄妹俩入宫的动机又哪那么简单呢?

乌云似乎散去了几分,冬日阳光艰难地扒进窗框,依旧照不到贺云枝身上。她和贺云朗长得实在太像了,陈后心中虽已有猜测,但看着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依旧想起了男宠与自己柔情蜜意,千方哄骗的模样。

“不对。”陈后面如死灰,突然无神道,“只是要一个流着贺家血脉的皇子……你入宫就是陛下的宠妃了,只要恩宠不衰,你的儿子未必不能做储君。”

“诚然。”半晌,贺云枝淡然开口,“娘娘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因为我想阻止这一切。”

“为保血脉纯净,贺氏家族代代手足通婚,唯独这一代为窃取江山双双入宫。我兄妹二人谋布,原意由我诞下皇儿夺嫡登位,我觉得没意思,便顺水推舟,让你消灭了那个胎儿。可兄长心有不甘,竟然打起娘娘的注意,谋划出另一条险路……”

陈后浑身颤抖:“你想说这是我的报应……”

“不。”贺云枝打断她,“你我深宫十数年,娘娘不觉得,争来争去,最终也不过黄土白骨吗?”

她咳出一点血沫,远远看向阳光照进的窗棂:“二百年前,贺氏也出过一位有名的先祖。贺蓝珠出走江南,创三圣教,被尊为一国圣女,腥风血雨差点屠灭半壁江山,几乎快到那个位置了……可如今又在何处呢?”

“……连青史的注脚都占不了几行罢了。”

陈后被她话中一种自己从没见识过的东西攫住,几乎要被这妖女带偏,贺云枝继而正色回来:“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谈条件。我的魂魄与天魔绑定,但□□却要被腐蚀殆尽了,‘明华夫人’近日必死,这身后事……还有几件需要娘娘帮我去做。”

*

“师父……”

脚下重新挨上地面,陆洄胸口发闷,被人及时搀住。

他眼前黑雾还没完全褪,隔着昏花的视野看了一眼萧璁,两人都在对方眼里读到百般闪烁。

“回菱花洲。”陆洄撑了把他的小臂。

萧璁点点头,没由着他自己站直,用披风将人一裹,足下使力跃上栈桥,身后,追思林的庞大阴影宛若一条盘踞的蟒蛇,在飞出结界的前一秒合上血盆大口。

菱花洲上灯火已近阑珊,宾客们醉倒一片,到处充满没脑子的欢乐氛围。齐罗喝了不知道多少盅,一边还没正经地去捏楚秋山鼓着的脸,手指捏着方才不知道从哪个侍女手里顺来的花,借此机会晃过人眼前。

楚秋山看见花瓣中的小字,一时忘了生气。

“又是找你诊脉的?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直言相告,让下人弄这样的花招,瞧不起谁?”

齐罗:“因为这位可是玄录司掌教,胡绪的夫人。”

她醉意朦胧地往四周望了一圈,瞧见刚才递花的侍女。

皇帝名义上仍坐在流光楼观宴,众大人的交际多少有顾忌,但贵如胡夫人不知为何也如惊弓之鸟,请名医来瞧病还小偷小摸。

找到侍女,齐罗并没要去见人,而是如法炮制,也拈了一朵花,别在姑娘耳后:“回禀你们夫人,罗某不日去府上拜访。”

姑娘脸一僵,继而又一红,几十捧烟火此时上了天,在夜空炸出星河落雨般的一片。

宾客们都抬头眺望,远见流光楼被映照得熠熠生辉,此时此刻,无人注意到驳岸边一出茂盛的桃林里,一只游船靠了岸,漆红彩绘的船板上撑起一双血痕遍布的手,铁链敲得船身咚一声响。

“陛,陛下……”那人口中念念有词,“臣,臣冤枉……”

“臣冤枉,臣是,是受人指使……”

他念念有词地赤足踏上金碧辉煌的宴席,走进琼枝玉树,闯入人群当中,将众人的惊叫和怒喝都视作无物,最终木然抬头,望向烟火下的流光楼。

血丝密布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一小点,仿佛真的瞧见了一个穿龙袍的身影。

“陛下,臣冤枉!”

崔怿嘶哑出声,轰然跪地:“罪臣崔怿,涉成阳山投毒一案,是有人指使!”

满座皆惊,崔怿转过身来,红眼在人群中缓缓搜寻,几十丈以外的夜幕中,皇帝俯瞰着龙池园,眼神猛然冷寂。

“指使之人,正是玄录司掌教……胡绪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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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已乘狂犬去
连载中水漫金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