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轲留神观察着谢蕴清和薛雁来,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话,接着谢蕴清转过身,主动向坐在她另一边的冉重钧搭话。
冉重钧和谢蕴清之前就认识,这件事靳羽轲是知道的,原主的记忆里也有谢蕴清拜托他照顾冉重钧的书信。
不过靳羽轲对其中内情并不清楚,一直以为谢蕴清只是为了利用冉重钧作为外交时的筹码,如今再看,似乎这两个人的确有些交情的样子?
再看冉重钧,他回了两句话后便自然地加入到旁边的对话中,谢蕴清时不时与冉重钧举杯相碰,时不时低头同薛雁来低声交谈几句,端的是一副长袖善舞的样子。
虽然有点不爽,但看到冉重钧难得变回开朗的样子,甚至时不时还会笑一笑,靳羽轲心中微松,只是面上仍不动声色。
开玩笑,让人看到他朝着谢蕴清的方向笑的话,每天满京城都要传他还谢蕴清情深难抑、即使被拒婚还苦苦追求的桃色绯闻了。
他可真受够这劳什子婚约和狗屁真爱了!
心口又泛上一股疼痛,靳羽轲的脸黑了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
你有本事就上谢蕴清面前显灵去啊!你折腾我算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常遂安也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全场。他注意到,羊灵也被皇帝点了名,以御史身份列席,此刻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特别是几个涉案重点人物的动向。
不仅如此,其余的罗绮卫成员也有入席的,也有立在禁卫军行列里的,都在似有若无地打量那些世家阵营、特别是江南党或西南党的官员。
常遂安欣赏地看了一眼羊灵,看来,这小子是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话,开始利用自己的双重身份了。
收回目光,常遂安低头和身畔的同僚自在交谈,低眉敛目间,自眼底燃起一簇锐利的火光。
这场看似风平浪静的宫宴,早已化作了暗流汹涌的战场。
“哟,这不是陛下的近臣常大人吗?”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常遂安身后响起。
常遂安回头,正是都察院的老牌御史张宏。
他端着酒杯,一脸不怀好意地凑上来:“听说你最近跟罗绮卫那个羊家小子走得很近啊?一个小小的御史,却想总揽监察百官之权,狐假虎威,真是可笑。”
这话虽然表面上是说羊灵,字里行间却都意指常遂安。
常遂安微微一笑,举杯回敬:“张大人说笑了。罗绮卫乃陛下亲军,下官身为总揽宫务大臣,与罗绮卫互通有无,共同为陛下监察百官,也是为国分忧罢了。何况,就算我们真是狐假虎威,那这个虎,也是陛下。这个威,也是陛下借给我们都。”
张宏猝不及防被一个小辈抓了言语漏洞,当即脸色就不太好看。
“呵呵,常大人还是这么生龙活虎啊。”
“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毕竟年轻,比不得诸位大人是老资历,也就只有年富力强这一个优点了。倒是张大人,夜深露重,还是少喝两杯得好,小心吹了风。”
常遂安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却绵里藏针,叫人是接也不是,拒也不妥。
张宏脸色一僵,自觉碰了个软钉子,忙寻了个借口,悻悻地挪开了。
常遂安被这么一打断,也就顺势从同僚们的闲谈之中抽身而退,视线再度落回了主桌,精准地锁定在那个全场的焦点——皇帝靳羽轲身上。
方才虽然被张宏刁难了一番,但常遂安到底没有忘掉自己身为天子近臣的职责,靳羽轲脸上那瞬间的阴霾与挣扎,当然也没有逃过常遂安的眼睛。
只是那神情不同于他往日的沉郁或伪装出的淡漠,而是一种混杂着痛苦、烦躁与不甘的鲜活情绪。
常遂安微微眯起眼,朝着皇帝的目光所至之处看去——那里坐着“先帝”的此生挚爱谢蕴清和她的爱侣薛雁来,再旁边则是疑似与“皇帝”暧昧纠缠的冉重钧。
他猜不透那眼神是落在哪个人身上,但在他心中,一个模糊的猜想渐渐清晰:“皇帝”的身上,或许还留存着“先帝”的一点精魂。
常遂安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他原本以为靳羽轲的挣扎源于情爱,源于一抹孤魂对注定的宿命的无力抗拒。
但现在看来,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离奇,也更加惊心动魄。
那灵魂原本好好地蛰伏在这具身体里,直到与谢蕴清重逢才克制不住地要挣脱出来,却因为另一个灵魂的压制而无法成功。
但,精魂的存在终究影响了“皇帝”,令他无法说出退婚的话语。
而只要皇帝没有亲口答应退婚,无论谢蕴清多么想退婚和爱侣在一起,她都无法如愿。
谢蕴清是否察觉了皇帝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竹马?若那抹精魂一直在施以影响的话,恐怕她很难看穿这件事,因为阻拦她退婚的,一直是那个深爱着她的灵魂。
常遂安闭上眼,纵然他已经尽量压抑自己的情感,终究难掩那一抹叹息。
一切都是既定的宿命,如果没有这一抹精魂阻拦“皇帝”同意谢蕴清退婚的请求,她或许早就从竹马一反常态的行为中看穿了“他”已经不在人世,如今这具身体里乃是另一个灵魂的事实。
以谢蕴清的忠诚与爆裂,届时她一定会引发朝堂震荡,甚至动摇岌岌可危的皇权。
常遂安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他该怎么做?继续隐瞒这件事,让谢蕴清和“皇帝”因为退婚一事不断加深矛盾吗?再这样拖下去,同样会对朝局稳定不利。
就在常遂安心念电转,飞速思索对策之时,处于风暴中心的靳羽轲,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作为夹在原主和谢蕴清中间的那个倒霉蛋,他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和平解决退婚事件。
之前他想的是,得有一个办法能既让原主能放下对谢蕴清的执念,又让文武百官、朝野上下都理解且接受他刚登基就取消先帝订下的婚约这样简直大逆不道的不孝行为。
但他忘了,这件事中其实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怎么能既答应退婚,又不使谢蕴清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谢蕴清见靳羽轲久久不语,眼中没有丝毫喜悦或解脱,反而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思绪,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抹疑惑当然没有逃出一直观察她的靳羽轲的双眼,他吓得浑身一抖,总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谢蕴清就将视线投向了冉重钧。
靳羽轲松了一口气。
很明显,那些传的沸沸扬扬的皇帝与质子的流言蜚语多少有些传入了谢蕴清的耳朵,她也在怀疑靳羽轲和冉重钧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
但很快,靳羽轲想到什么,这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该死,谢蕴清不会以为他是既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还同时喜欢她和冉重钧的花心滥情男吧?!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靳羽轲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一张俊脸几乎要黑成锅底。
他毫不怀疑,若是此刻把这念头说出口,谢蕴清投向他的目光绝对能从疑惑瞬间转为冰冷的鄙夷与杀意。
更糟糕的是,冉重钧可能也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靳羽轲感到一阵心痛,而且是生理和心理两方面都在痛。
不行,他必须立刻、马上、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要命的误会扼杀在摇篮里!
靳羽轲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起当前的局势:
谢蕴清很可能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而疑心的根源主要有两点,一是他对退婚先同意后反悔再拖延的异常反应,二是那些关于他和冉重钧的流言。
要想化解危机,就必须从这两点同时入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决定兵行险着,反客为主。
靳羽轲缓缓抬起眼,目光不再躲闪,反而直直地迎上谢蕴清探寻的视线。他没有立刻开口解释,而是先对着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遥遥一举,姿态沉稳。
这一举动让谢蕴清微微一怔,原本同身边人交谈的话语也顿在了嘴边,只能被动地举杯同皇帝遥遥相对,等待他开口说话。她身旁的薛雁来也“妻唱妇随”,极有眼力见地跟着举杯。
接着,全场的官员都将视线投向她们这里。
靳羽轲见状,知道第一步奏效,立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谢将军在外征战沙场,乃是令我大梁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的大功臣。而她身旁这位薛姑娘,深明大义,传递信息,帮谢将军大破北方来犯的敌人,也是一位功臣。孤今日就敬谢将军与薛姑娘一杯,感谢二位为我大梁江山与子民所做的一切。”
话音落下,靳羽轲率先抬起酒杯,当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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