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改愁容,猛地站起身:“谢知则在哪?”
“孟小仙君带着他去春雨亭了。”
-
这场春雨下得猝不及防,淋湿了客人总是不好的,朱府下人打着伞想请端坐在亭中的孟秦浩离开避雨,孟秦浩却豪爽地拒绝了。
下人劝阻无用,只好留了一把伞在亭中,雨势愈来愈大,周围之人陆续离开,小院子里只剩下谢知则和孟秦浩。
潮寒的春雨绵绵,冷冷的雨珠子顺着庭檐滴滴答答地落,串成春雨阁四周精巧的水帘。
亭内的交谈声足够被雨幕隔绝。
“练气中期?”孟秦浩撑着脸,饶有趣味地看着对面的谢知则。
少年剑君端坐在他对面,身板挺拔,敛目垂眸。他没有回话,连呼吸都安静,俨然一副玉面佛雕样子。
孟秦浩眯起眼睛盯了好一会儿,观察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深蓝色灵力后,倒吸一口冷气,露出兴奋的笑容:“不对——筑基后期!”
谢知则这才缓缓抬眼看他。
剑君的眼神自带锋芒,冷冷刮在人身上,激起一阵刺骨之寒。
孟秦浩缩起肩膀,厚着脸皮认错:“别瞪我,我对你没恶意,只是好奇一个筑基期的剑修为何会心甘情愿被朱玉留下做……。”
“男宠”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旁隐隐浮现缥缈剑意,孟秦浩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谢知则低下头,用指尖在霁雪上摩挲。
他五指指节分明,动作轻巧而温柔,比起把玩,更像是在把它当做生灵一般抚摸。
爱剑如命。
“你是故意的。”
谢知则盯着霁雪,轻轻吐出一句话,大拇指抵在剑柄,似要出鞘。
他说的是方才孟秦浩故意用朱玉引他出门一事。
一场戏谑的小三玩笑,在场的人中,只有朱玉和她的侍女当了真。
谢知则让她用霁雪拍孟秦浩的脸,一是为了他心目中的规矩方圆,二是为了探孟秦浩的实力。
剑鞘上还残留些来自孟秦浩的灵力,金丹前期修士专有的威压让谢知则游走的指尖刺痛。
但他面不改色。
“目的是什么?”
四周的剑意愈发肃穆,孟秦浩意识到自己的试探惹怒了这位剑修,立刻赔笑:“别这么警惕嘛,我就是想看看那个能把朱玉迷得五迷三道,日日不见外人的清冷剑修,长什么样。”
谢知则依旧冷冷盯着他,并不认可这套说辞。
孟秦浩尴尬地轻咳两声。
他自认能说会道,一张嘴能将无量峰师门上上下下哄得心花怒放,可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年轻剑修面前露了怯。
投过来的视线锋利又沉重,好似任何的谎言都能被瞬间看破。
孟秦浩只能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厉害,能将那蛰伏在沧祁山百年的凶兽杀掉。”
“凶兽?”谢知则表情第一次有了些动摇。
“你不知道你杀了一个凶兽?”孟秦浩看着比他还动摇,狭长的眼睛都被瞪得浑圆,“它可是有百年修为,既不知道它是凶兽,你为何杀它?”
谢知则理直气壮:“它挡路了。”
孟秦浩一怔:“……什么?”
谢知则:“我路过此地,它挡着山路,我请求它让开,它不让。”
“然后你就把它杀了?”
“它先用尾巴袭击我,我只是反击。”
“……”
百年凶兽可不是一般的生灵,其化用天地煞气成型,每熬过十年,功力就成倍上涨。一只十年凶兽就够十个炼气期修士吃一壶,更何况是个百年凶兽?别说金丹初期的他了,就算是他金丹后期的二师姐,也不一定能轻松赢下来。
这般凶险的事情,在谢知则一个筑基期之人的嘴里,竟然如此轻巧。
这奇妙的脑回路深深冲击了孟秦浩,巧言令色的他,人生中第一次,接不住别人的话。
谢知则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叹道:“原是凶兽……怪不得能将我的灵力封住。”
听到谢知则原来也不是全身而退,孟秦浩心理平衡了一点:“这百年凶兽名为雷鸣蛰龙兽,其力量源于一股极不稳定的蛰雷元精,平时被兽的□□压制,一旦宿主死亡,元精就会潜伏在新的宿主体内,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极难拔除,但若有大机缘,也可化为己用。现在看来,你的灵力是被它压制,才会退回到练气期。”
见谢知则表情松动,孟秦浩追问:“这是你不离开朱府的原因吗?”
“不止。”
“还有什么原因?”
“还恩。”
孟秦浩:“……”
谢知则耐心解释:“朱家人在我重伤之际救下了我。”
孟秦浩听笑了:“哈哈,是我误会了吗?我听说的明明是朱玉绑架你回府还强迫你与她大婚啊。”
“一码归一码。”谢知则很平静,“还了恩,再复仇。”
什么跟什么?
孟秦浩感觉自己胸口有一股无名火。
谢知则明明这么年轻,为何能一板一眼成这个样子?他那年近半百,每天念叨人伦事理的师父都没他古板!
事情实在超出理解范围,他甚至觉得,谢知则是在用这些荒唐的规矩掩盖他不为人知的心动。
“谢道友,你别是动心而不自知,着了女人的道。”
谢知则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什么是女人的道?我没有听过。”
孟秦浩:“……”
这是把他的俏皮话当成修炼之事了。
孟秦浩:“当我没说。”
误会了,这个木愣子大抵是天生不通情爱的。
这也是个好事,天生剑骨、不通情爱——简直就是天选无情道剑修。
孟秦浩这才想起正事:“算了,不和你聊这个了,明日我无量峰的师父和大师兄会来朱府,我已将你引荐给他二人,或许有机会能成为师兄弟。”
谢知则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原来是无量峰之人。”
“本来日程是在六日之后,但听说朱玉死缠打烂要做你妻子,宗主担心她被骗,急着赶来。不过也好……你这种旷世奇才,我们无量峰不想放走。”
“我只是一介剑修,并非奇才。”
“谢兄何必自谦,说实话,我认识朱玉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
朱玉对他上心?谢知则的脑子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她似乎真的很想做他的妻子,可他已经认定要修无情道,不该拥有妻子。
既然如此,她对他上心有什么意义呢?不过蹉跎自己时光罢了。
见谢知则陷入沉默,不知道钻去了哪个牛角尖,孟秦浩叹了口气:“你也别太当真,她这人对情啊爱啊的容易上头,最长的一次,也就不超过一周。”
一周这个词一处,谢知则抬了抬眉,但脸上的情绪很快消失,只颔首,平静道:“我并未当真……”
话音未落,只听春雨亭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孟秦浩,不要欺负我丈夫!”
丈夫两个字猝不及防落进谢知则耳朵里,像雨打芭蕉,回荡空空两声闷响。
有人踩着小碎步赶来。脚踩在积水上,发出某种小动物似的脚步声。
来人没有唤他的名字,故谢知则没有第一时间回头。
倒是孟秦浩先反应过来,抬起下巴,不太正经地求饶:“岂敢岂敢,哪有小三欺负正宫的道理。”
“谢知则!”
他的名字被第二时间唤到。
谢知则这才循声回头。
他先是看到一抹嫩粉色的布料飘然于雨幕中,为空有春雨之名的料峭雨幕添了一抹真正的春色。
然后,他撞进朱玉一双湿漉漉、亮晶晶的杏眼里。
少女跨进亭子里,一把牵起他的手,眼神楚楚可怜。
掌心湿润微凉的触感让谢知则睫毛轻颤。
他下意识想躲,却不知为何,没有躲开。
朱玉绽放出无害的微笑,脆生生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孟秦浩:?
谢知则:……
这话问得突然,静默之时有风吹来,淋了雨的朱玉被吹得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
谢知则垂眸,看见朱玉几缕湿透的发丝贴在白净的脖上。
黑与白强烈的对比。
他忽而抬眸,盯着朱玉,认真回答:“蓝色。”
朱玉眼神一亮,松开谢知则的手,转头奔向举着伞追来的秋澜。
“快快随我去准备蓝色麻袋,我要把谢知则藏起来!”
孟秦浩:“?”
二人忙忙碌碌吵吵闹闹地来,又匆匆忙忙火急火燎地走。
朱玉的身影拐进回廊转角。
被牵过的手指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谢知则不自觉地微微蜷起手指。
待眼底那一抹嫩粉彻底消失,他眨眨眼,转头问孟秦浩:“这就是女人的道吗?”
孟秦浩:“……”
孟秦浩:“嗯……用麻袋的话,比较少见,但应该也算。”
谢知则点点头,面上反应不大,垂在袖子里的手却蜷缩得更紧。
春雨被风吹入亭内,雨丝敲在霁雪的剑身之上,不声不响,惟留下千奇百怪的水痕,将剑身洗得格外得透亮。
他抿了抿唇,心想:
如果这就是女人的道的话……那这个道,有点可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