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凉亭建立在粉白双色的海棠花花丛中,亭中央悬挂着一个铁铃铛,上面刻着几句晦涩难懂的佛语,是青山寺的僧人特意挂在这里的,每当清风吹过,铁铃铛都会叮铃作响,据说有清心安神之效。
亭子不大,却挤了七八个人。
宋书轩穿着一身青色锦袍,手持折扇坐在正中央,一头墨色长发仅用一个白玉冠束着,瞧着又清爽,又温柔。
云芝宜穿着和海棠同色的粉白襦裙端坐在他左边,正笑吟吟听他说话。
至于宋书轩右边的位子,则一直空着,贵女们到底还是矜持,不好意思直接坐到宋书轩身侧。
云溪瑶走到小凉亭附近,听到他们正在讨论以“纸鸢”为题,该如何作诗。
云溪瑶想,他们若是真喜欢纸鸢,怎么不亲自到青草地放上一回?
该不会都是些附庸风雅、沽名钓誉之徒吧?
两位眼生的贵女一左一右坐在凉亭入口,身边的丫鬟恰好挡了路。
她们见云溪瑶走过来,互相对视一眼,不仅谁都没有吩咐丫鬟让路的意思,还用团扇掩着唇,上下打量云溪瑶一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溪瑶没有到留意她们的眼神,正要让她们让让路,宋书轩便笑着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阿瑶终于想起我了,我以为你有了纸鸢和书澜,就忘了我还在这里。快进来坐,特意给你留了位置,阿晋刚取了你最爱的栗子糕,来尝尝和你府里的吃起来是不是一个味道。”
宋书轩语气亲昵,眼神缱绻。
坐在凉亭口的两位贵女终于意识到谁才是主角,立刻让丫鬟靠边站,给云溪瑶让路。
云溪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宋书轩身侧。
宋书轩亲自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云溪瑶面前:“放了这么久的纸鸢,一定渴了吧?”
云溪瑶点点头,“确实有些口渴。”
这里没有长辈,她懒得装淑女,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戴着梨花簪子的苏三小姐见了,露出嫌弃的表情,用足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头发乱成这样,还出了一额头的汗,喝水也跟牛一样,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你们云家就是这么教育女儿的?”
十几岁的贵女碰到一起,发生点口角再正常不过。
大家都是被家里人惯大的,有时候因为一件首饰或者一盏灯就能扯头花,云溪瑶早习惯了。
不过习惯归习惯,云溪瑶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
她放下茶盏,抬眸懒洋洋看向苏三小姐,笑眼弯弯说:“说话夹枪带棒、字字戳人脊梁,和优雅二字毫不沾边,难道你就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依我看,你们苏家也不怎么会教女儿嘛。”
“你!”
苏三小姐似是没料到云溪瑶这般牙尖嘴利,当即涨红了脸。
她转头向宋书轩告状:“宋公子,您怎能容忍这等粗鄙之人近您的身?您素来爱干净,可要小心她身上的汗味熏着您!”
云溪瑶听笑了,开口逗她:“既如此,要不我坐你旁边,先熏熏你?”
这时,一串脚步声在云溪瑶身后响起。
云溪瑶回过头,看到是宋书澜收了风筝过来了。
因为凉亭入口坐着两个年轻姑娘,他不方便从她们中间挤过来,因此竟是直接绕到凉亭后方,迈开一双长腿从围栏跨了进来。
有他作对比,云溪瑶简直淑女的不能再淑女。
宋书澜将云溪瑶头顶歪了的发簪扶正,在角落里坐下,对云溪瑶说:“我兄长矫情,每次我练武出汗都嫌我,你过来挨着我坐。”
“这样么……”
云溪瑶有点伤心。
但正要起身,宋书轩就无奈地看了宋书澜一眼,说:“你一身臭汗,怎么能和小姑娘比?阿瑶莫要听他胡说,你身上只有花香,你和他那种粗人不一样。”
宋书轩拿出一方手帕,轻轻帮云溪瑶擦拭额角的细汗。
云溪瑶眼睛倏然瞪圆,看着宋书轩近在咫尺的脸,一动都不敢动。
为了缓解尴尬,她垂下眼睛说:“我现在妆都花了,肯定特别难看,是不是?”
宋书轩笑:“我们阿瑶杏眸桃腮,何时有难看的时候?”
云溪瑶被宋书轩这么一夸,整个人都要飘了。
但宋书澜冷不丁一句“酸死”,又把快要飘起来的她扯回了地面。
苏三小姐不满自己被忽视,向云溪瑶幽幽瞥了一眼,对宋书轩说:“宋公子,刚刚我们聊到作诗,您去年写的五首诗我都背下来了,每一首都很喜欢,您能不能给姐妹几个讲讲灵感来自哪里呀?”
宋书轩去年写诗了?
还写了五首?
云溪瑶好奇地问:“书轩哥哥,你都写什么诗了?”
苏三小姐轻嗤一声:“这都不知道?可见你也没有多在乎宋公子。宋公子去年写了一首向月亮倾诉心中倾慕之情的诗,写了两首遥寄思念的诗,还有……”
“好了。”宋书轩揉揉太阳穴,打断苏三小姐的话,“都是随手写的,不值一提。天色将暗,苏三小姐还是早些归家,以免令堂担心。”
这道逐客令再明显不过,苏三小姐当即脸色一白,尴尬地站起身:“宋公子提醒的是,我、我确实该回去了。”
其他几位贵女也不敢再留,怕宋书轩下一个赶的就是自己。
小凉亭很快就清净了下来,只剩下云溪瑶四人。
云溪瑶让冬月把自己最新买到的话本拿出来,摆在石桌上,和往常一样期待地看着宋书轩,想听他读给自己听。
宋书轩看着话本封面上的牛鬼蛇神,忍不住笑道:“阿瑶听这些,不怕夜里做噩梦?”
云溪瑶撑着脸笑盈盈地说:“你讲的,我就不怕。”
坐在角落的宋书澜冷哼一声:“幼稚。”
云溪瑶直接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宋书轩将话本推至一旁,温声道:“阿瑶已经十四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今日草木茂盛、蝴蝶蹁跹,不如我给你讲梁祝化蝶的故事?”
云溪瑶点头:“只要是你讲的,我都想听。”
故事不长,伴着山间的清风,很快就讲完了。
云溪瑶看着在海棠花丛飞舞的蝴蝶,揉了揉泛酸的鼻尖说:“这就是爱情么?竟能让人生死相随……”
宋书轩状似随意问:“阿瑶可有喜欢的男子?”
此话一出,原本靠着凉亭闭目养神的宋书澜、盯着海棠花若有所思的云芝宜全都一同向云溪瑶看了过来。
凉亭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但云溪瑶沉浸在故事里,一时没有察觉。
宋书轩补充说:“前几日我偶然在首饰铺遇见了白家的二公子,他说想买玉镯赠你,你可喜欢他?
云溪瑶:“白家二公子……白瑾尘?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书轩哥哥,怎么算喜欢一个人?”
宋书轩:“不见他的时候想他,见了他就会高兴,大抵就是喜欢了。”
说到这里,宋书轩顿了顿,随口问:“阿瑶每次见到我时,心里可高兴?”
云溪瑶心跳忽的漏了一拍:“我见书轩哥哥自然高兴。”
“宋公子莫要再逗阿瑶了。”一直沉默的云芝宜突然开口,“阿瑶年纪小,呆呆的,哪里懂这些?”
“姐姐,我不小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比天高,最听不得别人把自己当小孩。
云芝宜垂眸叹气:“你看你,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急,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府了,不然母亲要担心的。”
云溪瑶看了一眼渐渐西沉的太阳,嘟囔:“确实该回去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还没尽兴。”
宋书轩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阿瑶是舍不得春日里的好风光,还是舍不得我……和书澜?”
“谁会舍不得宋书澜……”云溪瑶嫌弃地看了一眼脸色比墨水还黑的宋书澜。
宋书轩打趣说:“阿瑶若是舍不得我,日后只要嫁到我们宋家,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处了。但若只是舍不得春光,我便没有法子了,毕竟没有人能留住春光。”
“宋公子。”云芝宜不赞许地看着宋书轩,“我妹妹才十四,你不该和她说这些。”
“抱歉,是我失言。”宋书轩立刻道歉,“我和书澜送你们进城。”
云府和宋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东,并不顺路。
在岔路口,分别之际,宋书轩走下马车,来到云家马车车窗前,对探出个脑袋的云溪瑶说:“阿瑶,过几日是一年一度的赏花节,要不要一起到集市上赏花?说不定能买到几支漂亮的鲜花簪子。”
云溪瑶立刻应了:“好啊,到时候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待两家马车分开,云溪瑶靠在软垫子上,在晃晃悠悠的车厢里,渐渐生出睡意。
就在她上眼皮和下眼皮黏到一起时,云芝宜突然问:“阿瑶,宋公子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人?”
云溪瑶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很好很好的人,我喜欢和他待在一处,姐姐,我有点困了,让我小睡片刻……”
云芝宜:“我有事想和你说。”
云溪瑶强撑着困意睁开眼睛:“什么事?”
云芝宜低下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云溪瑶眼睛瞬间瞪圆:“是谁?姐姐今年十六,确实到嫁人的年纪了,可你要是嫁了人,家里岂不是只剩下我自己?”
云芝宜安静地看了云溪瑶好一会儿,才说:“我喜欢的人,刚刚就在青山寺后山。”
“青山寺后山……”云溪瑶陷入沉思,“刚刚除了我们四人,还有许多青年才俊前来踏青,我没留意都有谁。”
“你……唉。”云芝宜叹了一口气,“阿瑶,在你心中,是姐姐更重要,还是你未来的夫君更重要?”
云溪瑶像小时候那样躺在云芝宜腿上,玩着她胸前的璎珞说:“自然是姐姐更重要,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既如此,你答应姐姐一件事好不好?”
“姐姐请讲。”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和我抢喜欢的人。”
云溪瑶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与姐姐从小喜欢的东西就不一样,长大后怎会中意同一人?姐姐莫要乱想,快让我睡一会儿,不然待会儿没力气吃晚膳,又要被娘亲念叨了。”
“好,睡吧。”云芝宜轻轻帮云溪瑶拍背,“希望你永远都如今日这般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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