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喵现在虽然还没有到破壳的时间,蛋壳破了对于她而言很危险,不足月孵化,会伴有很多的并发症,但现在这个不是问题。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条不足月的小蛇妖,那现在蛋壳碎了,她可能难逃一死,但她现在不是躲藏在蛋壳里还需要父母呵护的小蛇妖了,哪怕一点点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她知道没人爱她,没人在乎她,只能自己努力奔跑。
蛋壳的破碎给了她一线生机,她看得见外面的光,也就知道自己大概在哪里。
时瑶给了她一个出逃的机会,她定然要把握住。
见蛋壳碎了,五岁的时瑶被吓到了,她等了一会儿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钻出来,这才开始慌了,她有点不敢置信,稚嫩的声音有点委屈:“对不起,师母说里面有她的孩子,我才摔了蛋的,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怕黑。”
阮喵确实怕黑,但没人在乎,所以即使黑暗,她也得独自忍受背负。
她没有回应时瑶,她在等时瑶离开,然后顶上她的蛋壳,离开青云宗。
果不其然,时瑶看了她的蛋壳一会儿,被吓到了,开始哭着喊住找师母和师父,殿外守着的师兄弟闻言,担忧地问:“瑶瑶怎么了?”
时瑶指着剑魂殿,用小手擦眼泪:“蛋碎了,可是没有人出来。”
师兄弟被吓到,赶紧进去看情况,但是剑魂殿已然什么都没有了。
他疑惑地问:“瑶瑶师妹,哪里呢?”
时瑶牵着他的手来到内殿,却发现原本放着蛇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软软的小女娃咬了咬手指,四下看了看,疑惑道:“不见了?”
这可了不得,这蛋可是杀西渊的魔种,师父师娘让他们看着时瑶,也是让他们看着这颗蛋,免得有什么意外,这下好了,蛋不见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颗蛋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想到这里,守门的弟子赶紧去报告剑魂堂正在给弟子们授课的师父师叔们。
这可是大事,一时之间整个青云剑宗因为这件事炸开了锅,阮怀玉怒骂守门弟子:“一群废物!一颗蛋都能让她跑了,你们还有什么用?”
弟子们只能挨骂,小时瑶不理解,为什么丢了一颗蛋,师父就这么生气?
整个青云剑宗的弟子倾巢而出,四处搜寻这颗蛋,阮怀玉下令,找到就直接丢到碎魂渊去喂噬魂兽。
而此刻的阮喵,在蛋壳里吃力地滚着自己,她现在太小了,还没办法出壳,只能尽力在蛋壳里翻滚,把自己藏起来。
青云剑宗太大了,阮喵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摸清这个地方到底有多错综复杂。
要想逃出青云剑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剑宗位于三千多米海拔的青云山上,不出宗门都能看到云雾翻腾,地理位置就已经让这里成了妖望而生畏的地方。
很难想象,她一个小蛇妖,竟然能在这里生活二十五年。
她走地有点慢,要躲避沿途的弟子,她就得小心翼翼。
没有人会帮她的,她只能靠自己。
她离开剑魂殿没多久,就听到了头顶不断地有人御剑飞过,有人还在大声喊着,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一定要找到她。
她知道,只要找到她,那等待她的命运必然是被噬魂兽吞噬,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阮怀玉对她是真狠,还有陈如是,他们不愧是夫妻。
她躲在蛋壳里瑟瑟发抖,真怕自己被发现,就算她能安全抵达山门,也不一定能够安全下山。
青云山从山脚到山顶,到处都是除妖禁制。
就算她选择从山上滚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谁来救救她啊?
她在心里绝望地想着,可是没有人会救她,她只能靠自己。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个弟子的声音:“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这边滚过去了,应该是!周围搜仔细点!”
阮喵吓得在蛋壳里瑟瑟发抖,怎么办呀,她要被发现了。
她不敢动了,眼前裂开的缝隙里,她只能看到自己躲藏的草丛。
那些人已经过来了,他们仔细地搜寻着每一处角落,阮喵绝望地想,她可能又逃不出去了吧?
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把她捡了起来,她吓得在蛋壳里蜷缩起来,以为自己完蛋了。
可是外面却传来陈如是的声音:“这里我找过了,没有,你们去别处找吧。”
那些弟子一看是师母,自然她的话是相信的,便都拜别了陈如是,去另一边搜寻了。
但陈如是并没有让阮喵觉得自己多安全,她真是更害怕。
被母亲支配的恐惧,充斥在她短暂的二十五年里,她童年里所有的阴影和伤害,好像都是母亲给的。
所以她很害怕。
她感觉陈如是把她带走了,她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但她知道自己不死也不会有好下场了。
沿途遇到无数剑宗弟子,他们纷纷问候陈如是“师娘好”,陈如是也向他们一一问好。
过了会儿阮喵才发现,陈如是带她出了剑宗,她以为陈如是想救她。
可是她却站在了青云山的山崖上,对她说:“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造化,原本你也不该活着,这也算是我给我们的关系划上一个句号,如果从这里滚下去,你还能活着,说明你命不该绝……如果活不下来,说明你和这个世界没有缘分。”
阮喵想求娘亲不要把她丢下去,但她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三千多米啊,沿途都是降妖除魔的禁制,她能活下来才是奇迹。
但她没有任何的回应,可能,对这个世界的失望,是从陈如是这里开始的。
她甚至连想哭喊的意愿都没有,难道重来一次,这就是结局么?
不,阮喵还不想死,但由不得她。
她只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地方,有人推了一把,她和她的蛋壳,一起从山上滚了下去。
远远听到陈如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它滚下山去了!”
阮喵的脑子已经混沌了,滚落的速度太快了,她在蛋壳里,感受到了各种禁制朝着她攻击的疼痛,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想什么,她在这一刻,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念想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还没出蛋壳,就被降妖禁制打成了筛子,这比被喂噬魂兽还残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但她,没有放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逃到杀西渊身边去。
她知道一旦她自己都放弃了,那她就真的没救了,阮怀玉会御剑下山找到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蛋壳保护了她,等她停下的时候,她竟然还有意识,虽然全身已经疼痛地要命,她竟然还有逃走的意识。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透过仅有的裂缝,朝着光的方向,慢吞吞地滚动,她不能停在这里。
杀西渊常年栖居魔界,虽然经常会来找茬,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青云山下吧。
她听到了青云宗弟子下山的声音,这是死也不放过她啊。
慢吞吞滚着滚着,被什么挡住了去路,阮喵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努力地转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蛋壳转不动,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依旧没有转动蛋壳。
她知道,她完了。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裂缝外面纯黑的衣摆,衣摆上散发着袅袅的灵气,这灵气让阮喵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没见过这种黑色的灵气,但她却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她不知道那是谁,但她知道,肯定不是阮怀玉,青云宗的弟子,常年都是白色道袍,彰显他们正义的身份,阮怀玉也从不穿黑色的衣服。
但她也来不及想太多了,她的力气耗尽了,就算不被阮怀玉拿去喂噬魂兽,也活不下来了。
老天跟她开了个很大的玩笑,给了她希望,又剥夺了。
阮喵脑子里一片混沌,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心想,又要死一次了。
*
阮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是条小蛇妖,从小被人欺负,没人喜欢她。
母亲为了讨父亲的欢心,把她的蛇尾毫不留情地割断了,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可是在梦里她都哭不出来。
她又梦见了柏昀,他的脸模糊在视线里,从温柔,到狰狞,像一个无形的诅咒。
她看到自己的妖丹碎成了齑粉,自己散落于尘埃。
她在哪里?她是谁?
这些记忆在慢慢地变模糊,就像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在她的记忆深处,开始褪色。
她好像睡了很久,起初还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后来她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多人围绕在她身边,嘲笑她是个蛇妖,无数的恶意像一把把针刺,毫不留情地捅进她的胸口,鲜血淋漓,却不让她喊疼。
她是谁?
不知道,她忘了。
迷迷糊糊中,她总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灵力在往她的体内输送,是她喜欢的黑灵力。
但是为什么会有黑灵力,她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全身被黑灵力包裹,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她很喜欢。
像阳光的怀抱,给她温暖。
她便知道,模模糊糊的记忆,只是她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其实她什么都没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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