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慌慌张张从醉春楼跑出来,刚进家门便被侯爷当做小鸡崽一般拎起来。
安南侯二话不说便将她打了一顿。
侯爷不将她当作儿子般用心养育,却要把她当做男孩来打。
鞭子甩在身上,那血痕深可见骨,狰狞可怖。小公子来不及喊冤求饶便被打昏了过去。
这次夫人没来阻止,侯爷打得地上的人瘫作一团动也不动才停了手,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
原是姜钰苏厉这群人往醉春楼去的时候太过招摇,不知哪的耳报神将这事传到了侯府,气得安南侯吹胡子瞪眼,正要提着鞭子去醉春楼寻人,却恰好撞见姜钰逃窜回家。
于是姜钰什么准备也没有,话也来不及说一句便被打的半死。
侯爷打完走了,下人们赶紧叫来大夫,抬着姜钰回了宅院。
这大夫可谓是神医妙手,从前跟着侯爷当军医,治好过无数重伤将士,救活小公子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这次伤的实在是重,小公子在榻上躺了半月才醒过来,遵从医嘱,还得将养半年才能好全。
这期间侯爷和夫人均未来看望过她。府上却是一片喜气洋洋,下人们全是满脸带笑。
下人们的心情自是随主子变的,如此喜庆自是侯爷或夫人得了什么喜事。
姜钰躺在床上动也动不得,但外面闹哄哄的,引得她实在好奇,只能求身边丫鬟帮自己打听。
可这丫鬟是新来的,从未和自己讲过话。姜钰也不知其姓名,只能唤:“你告诉我外边发生甚了,竟如此喜庆?”
小公子的语声微弱,实在可怜的紧。可这丫鬟权当没听见,只是瞥她一眼,兀自干自己的事情。
姜钰想到爹娘皆忘了自己,又派来个不待见自己的丫鬟来照顾自己,心中只觉得无比哀戚,竟落下泪来。
“好姐姐,你同我说说话吧……我心里好生难过……”小公子的泪扑簌簌往下掉,眼红着楚楚可怜的,又因伤着筋骨面色苍白,真就把这冷心冷情的丫鬟感动了,可这丫鬟仍不讲话,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拿帕子为她拭泪。
小公子哭了好一会,觉着头昏脑涨,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那丫鬟正打水为自己擦拭身子。
小公子一惊,忙阻止道:“你做什么!我不要你来,你走开!嬷嬷呢?嬷嬷去哪了?”
丫鬟这回听懂了,放下帕子往门外走去,没一会就领来了嬷嬷。
嬷嬷弓着背进来,向姜钰问清原由,才慢悠悠解释这丫鬟的来头。
原来小公子被侯爷打后,大夫交代要悉心照料,但这上药换药程序过于繁琐,将养周期又十分长,嬷嬷年纪大了,照顾不过来,便找来了远房的哑巴侄女,向夫人请命。
这哑女十**岁的年纪,吃的苦耐得劳,又不会说话,字也不识得几个,正好贴身照料姜钰,又不会将她女子身份暴露出去,岂不美哉。
于是侯爷夫人欣然同意,嬷嬷便做了甩手掌柜。
半月来皆是这哑女守在姜钰床边寸步不离。
姜钰在床上躺着,听嬷嬷说完,憋了好一会才问:“那我与她说话,她能听懂么?”
嬷嬷回:“自然可以。这丫头生来嗓子就是好的,只是前些年出了些意外才毁了声。实在可怜的很呀,所以还望小公子多照拂她一二,若她惹了公子不悦,公子莫要生气,告诉我老嬷子,我来罚她!”
姜钰点点头。
嬷嬷得了她的答复实在高兴,于是行了一礼,“多谢小公子,那老嬷子先退下了。”
“慢着!”姜钰连忙阻止,“你先告诉我,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些天如此热闹?”
话音落,只见这嬷嬷眼珠子滴溜转,那张老脸使劲憋出一个笑来:“小公子要是觉得吵,我这就叫他们安静些,莫吵着您歇息。”说完转身就要走。
小公子何其聪敏,知晓这嬷嬷定是有事瞒着自己,才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当即做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好你个老嬷子敢欺瞒主子!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若你有半点隐瞒,待我好了定不会让你好过!”
从来温和有礼的小公子突然像模像样发起怒来,真把这久经风霜处事圆滑的老嬷嬷吓了一跳,嬷嬷赶忙说道:“公子莫气莫气,莫要再伤了筋骨!”
她叫哑女倒了杯茶给姜钰,扶她喝下后,犹豫再三才道:“公子听了莫着急,莫要再发难老嬷子了。前几日里夫人身子不适,找了大夫来看,却是查出了身孕。大夫说这脉象滑实有力,说不定是个男孩。侯爷听了喜不自胜,便给全府上下发了赏银,故而众人都十分欢喜。”
嬷嬷说完只怕这小公子阴晴不定的性子突然又要为难自己,她这一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于是架着这副惨败之身逃的可谓是脚底生风。
可那榻上的娇弱小公子闻言早已呆若木鸡,哪有什么心情为难她一个下人。
姜钰只是觉着心里无限悲苦,爹爹给全府上下都发了奖赏,却唯独不记得病得要死的自己。
娘亲又怀了孩子,若是个男孩,那她还是小公子么?
有了弟弟,她便不再是侯府唯一的孩子了,她得到的关爱本就不多,可爹爹还会知道她去了妓院,还会有精力拿鞭子打自己。
可若是有了弟弟,她做男人做女人,逛窑子逛勾栏,更甚者死了还是活着,怕是再也没有人关心了!
想到这里,姜钰悲恸不已,捧着脸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可把旁边的哑女吓坏了,她使劲捏着帕子,左右拭不到小公子的泪,她喉间使劲呜咽,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哑女急得团团打转,终是弃了帕子,坐到姜钰的旁边,轻轻抚着她的肩。
小公子一直哭,哑女就一直抚。
一下一下,轻柔和缓,带着慰藉和温情。
哑女想起小时候,自己哭的伤心时,娘亲也是这般安慰自己,那时她的嗓子还十分健康,嚎哭声震天响,还常被娘亲取笑。
姜钰哭的累了,嚎哭转为呜咽,直到停了声,她才抬头,两只好看深情的眼早已肿成了圆而饱满的桃子。
哑女见她不再哭,便扬唇笑了笑,以此表露自己的善意。
小公子却会错了意,她粗蛮地打开哑女的手,骄横地质问:“你作甚么要笑话我!”
哑女赶紧摇头,表明自己不是笑话她,又用手比划了一阵,姜钰只觉得她乱七八糟手舞足蹈惹人讨厌,冷冷打断道:“我不知道你在作甚么!你别再舞啦,我看的眼睛都疼了!”
哑女依言停手,面露歉意。
姜钰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一个法子:“我来问你话,你只管摇头还是点头,知道了么?”
哑女点头。
姜钰想了想,问:“你也领了银钱么?”
哑女摇头。
“为何?嬷嬷不是说全府都领到了吗?”姜钰瞪大眼睛,她觉得惊讶,却又因为有人同她一样被遗忘被冷落而感到一丝安慰。
哑女也瞪着她那双单纯清澈的眸子回望。
姜钰此时才细细看了眼前的人。
这哑女虽毁了声,容貌确实颇为出挑。细的眉,圆的眼,翘的鼻,丰厚的唇,干净白皙的脸,虽不及醉春楼的头牌一般明艳动人,但她长得耐看,眉眼间既有毫无心机的单纯,又有经历世事的坚韧。
姜钰品了片刻,问:“嬷嬷对你好吗?”
哑女想了想,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不好不坏?”
哑女点头。
“我娘也是,对我不好也不坏。我好似不是她亲生的,她也未关心过我,但也不像爹爹那样打我。”姜钰叹口气。
她想了想,这世上如这般处境的似乎就她们两人,于是对哑女道:“以后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哑女说不出话,心里边想,这侯府的公子再怎么样也沦落不到与一个丫鬟相依为命的地步吧。
可再看看这在榻上躺了半月仍动不得的可怜公子,想她必是孩子心性,哑女不忍心拒绝,便依她言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终于换得了今日里小公子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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