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老了，不想亲自跑前跑后干这些事，“哎？我们是不是该设个二掌柜了。”
“我这一把年纪，再过两年就入土的人了，死后还得求人给我烧纸呢。哪像你们这些年轻人，真好呀。”
宁平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口无遮拦让这死狐狸抓到挤兑他的机会。
宁平“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大掌柜喝茶。
此茶疏肝解气。
林清乐：“QWQ.”
两边都得罪不起。
大掌柜是不信任他这冲动的性子，免得长丰县令步了高宝县令的后尘，被这孽种气死。
“就让方掌柜和东家去吧。”
宁平也想去，“我也去。”
大掌柜摇头，“添乱，一边玩去。”
宁平道：“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大掌柜啧啧感叹，“你没那个能耐。”
宁平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唇，转身出门去了。
他明明没做错什么。
林清乐看着宁平的背影离开，“大掌柜，要不然让他一起。”
大掌柜摇头，坚决不让宁平跟着去见县令，“这里的县令不会像楼县令那样好说话，若是再得罪了，神仙也收不了场。”
大掌柜不想冒这个风险，把宁平扣住是最稳妥的。
林清乐道：“和宁小哥说好，他就不会冲动了。”
大掌柜笑了一声，“打他他受着。打你，他能受着吗？”
林清乐愣了一下，她怎么就忘了她自己身上的担子也重。
看破了钱财名利，愿舍这万贯家财，此心磊落应无所惧，如今怎又屈膝于权力。
林清乐低头摸了一下茶杯，沉默了好一会儿，压着喉中的郁气滚下去，说道：“我以为我早就做好干不下去的准备，现在才发现不容易。”
如果铺子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她实在看不开。只是大掌柜一直在她身边而已。她知道大掌柜不用她生气苦恼，就能做出合适的决定。
大掌柜点头笑叹：“不容易……”
世上万般苦，莫过于忍辱。
大掌柜为她添茶，说道：“少夫人慈悲，舍得了钱财，舍不得他人。”
若是心无牵挂，自然无所畏惧，坦坦荡荡仗剑杀敌。偏偏身上软肋横生，于是便受制于天地。
林清乐笑笑，看着杯中打旋的茶叶，似乎也越来越喜欢这些叶片涩中生香的味道，“不是您教的吗？大掌柜。”
大掌柜不置可否，笑了笑，“天生地长的心思，怎是我教的。”
“那小混蛋说他多少次了，也不见得改改那莽撞的性子。”
林清乐羞怯难当，“大掌柜，您别说他了。”
大掌柜点头笑道：“好，好。”
在屋中商量好了对策。
出门时，粮铺掌柜心里五味杂陈，拢了拢袖子，看看头顶的青天白日，心中的郁结之气似尽未尽，横生一股难以言说的哀伤，“你这个上司，好像越来越不讨喜。”
大掌柜纳闷，笑道：“怎么说？”
粮铺掌柜看看他，扫了扫袖子，两袖清风，“跟着你没钱赚喽，怎么说？”
领导不利，受人埋怨，大掌柜发愁，“那到时候咱只能真的回家种地了。”
粮铺掌柜望望天，舍得吗？
说来轻巧。
让宁平拟了张拜贴，备上一份厚礼，粮铺掌柜当天就把东西送到了衙门。
林清乐深吸一口气，按捺下紧张的心情，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出马办事。
门房睨眼看人，“大人哪有空见你们？”
粮铺掌柜递了二两银子的红包过去，“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见了银子，门房的态度这才好了一些，说道：“老爷出门赴宴去了，你们把东西留着，我到时候替你们说一声，明天再来。”
粮铺掌柜点头，又问道：“敢问小哥，县令大人平日喜欢何物？”
“这个嘛……”门房迟疑了一下。
粮铺掌柜赶紧又塞了二两银子给他，“还望小哥提点提点，我们也好准备。”
门房收了银子，说道：“你们带点好茶来，我们老爷平日素爱喝茶，此外更有什么奇珍异宝，珍珠美玉，皆是喜欢的。”
粮铺掌柜连连点头。
都不便宜嘛。
天色不早，两人送了帖子就准备先行离开。
正要走时，就见街上来了辆马车。还没到府门前就急着被车上人叫停下来。
车上很快跳下个年轻姑娘，将车帘甩得生风，踹了车夫一脚，骂道：“颠死我了！”
林清乐真是被她唬了一下，县令大人的千金脾气也是真凶呀。
千金朝府门走来，抬眼和林清乐照了一面。
林清乐赶紧侧身让她入内。
千金脚步生风，就从身上飘下来一块帕子，正好落到林清乐跟前。
林清乐只好硬着头皮捡了东西，叫住这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小姐留步，你的帕子掉了。”
千金回头，拿回了帕子，又看了林清乐一眼。只觉得这次来拜访的人真是年轻，唇红齿白，算是顺眼，“哼。”
林清乐收回手，等她离去，才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QAQ.
她一个柔弱女子，真不喜欢身上带煞的人。
后面的马车上又下来个夫人，见女儿这骄纵的性子，无奈地叹了一声，“我的祖宗！”
夫人随后戳了戳随行丫鬟的脑门，没好气地骂道：“出门前也不知道拿个垫子，要你这猪脑子有什么用？！”
林清乐：“QAQ.”
完了，她怎么第一次出马就要搞定这么一家。
难怪大掌柜说相处不好容易挨揍。
林清乐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沉甸甸的，担惊受怕，叹了口气，“方掌柜，到时候还得你多担待。”
粮铺掌柜点头，少东家是初出茅庐，他跟着大掌柜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得照看着林清乐，“放心吧少夫人，您别紧张。”
林清乐吐出一口气，低头笑了笑，“嗯。”
第二日一早，林清乐跟粮铺掌柜再去备礼，买了两包上等的好茶叶，一套精致的茶具，几匹锦缎，以及再包上一百两的白银。
林清乐想了想，准备再去首饰铺拿两对绒花簪回来，“这位县令千金如果能喜欢我们的东西就好了。”
高宝的首饰铺就是被那群夫人小姐们介怀不去的疯言疯语给吹倒的。事该从哪里下手，她是清了，得想办法把这笔钱从她们身上赚回来。
宁平去备马车，想送他们过去，大不了他等在衙门外就行。
大掌柜偏偏叫住他，“你跟我走。”
宁平那点心思被大掌柜戳破，只能跟着他上街。
林清乐遗憾地见两人走了，收拾好东西，跟粮铺掌柜再次前往县衙拜见县令。
门房给两人报了信，托昨天送的那份厚礼，这次很快就被引进了院内。
两人在厅中又等了一阵，县令便过来了。
粮铺掌柜和林清乐赶紧起身见礼，“尚大人。”
尚县令摆摆手，让两人坐下，“坐吧。”
粮铺掌柜道：“我等应该早来拜见大人，只是近日手底下各事杂乱繁忙，一时耽搁，还望大人见谅。”
粮铺掌柜说着，将礼单拿出来，“一点薄礼，大人不要嫌弃。我等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逾矩之处，实属无心。日后温家在长丰做事，还靠大人规训提携才是。”
尚县令扫了一眼礼单，又看那一小箱白银。拿了好处自然好说话起来，“你们是高宝过来贩粮的？”
“是，是。”粮铺掌柜点头，“我们东家听闻邻县遭灾，特意调了一些存粮过来此地。一来是想为大人尽些绵薄之力，助百姓们有粮可过冬。二来嘛……也想赚些脚费。”
林清乐谦卑地道：“还望大人指点提携。”
尚县令一听她的声音，打量了她一会儿，皱眉道：“你是女人？”
还扮了一身男相。
粮铺掌柜赶紧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老东家已过世，家中独留婆媳二人。少夫人不忍看家业败落，上要敬养婆母，下要顾及我等一众伙计的生路。无奈只得以女子之身担起这一大家子的家业。”
“但这世道艰难，男子谋生尚且艰辛，更别说女子抛头露面，难免受到一些顽夫愚妇口舌。为免此扰，倒是换做男身方便一些，何必跟那些愚人争执。”
粮铺掌柜早知这事容易起麻烦，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应得滴水不漏，“谁说女子不如男，大人您说是吗？”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尚县令挑不出什么错，点头道：“倒是辛苦，看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女人，是不容易。”
林清乐见应付过去，心里松了口气，“多谢大人体恤。”
林清乐这才要跟他谈起正事，说道：“大人，家公过世之时，我倍感艰难，曾向菩萨许愿，若能得过此劫，小女子愿广做善事还愿。”
“如今得蒙神佛护佑，又有掌柜们上心照拂，我才不至于举步维艰。”
“这次来拜访大人，也是有一事相求，望大人准许小女子向官府捐赠千石粮食，可待冬日施粥救济贫苦灾民，也算了却小女子一桩心愿。”
“这个嘛……”
尚县令有些意外，没想到两人竟真如此豁然。
但有人救济了，粮商屯的粮岂不是卖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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