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张春晖把座位拆开了，班级里只剩下单列。
戚语先选座位时选择了坐在姜非后边，张春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学期是全面进入了复习阶段，还要准备会考，不断地做题、刷题、讲题，把过去学过的知识串通起来复习。
姜非准备留学的事，还要参加比赛，时而请假。
姜非从B市回来，给同学、朋友带了礼物。
“姜姜，你人真的太好了，你就是我们最可爱的小天使。”郑晓妍拿着姜非带回来的糕点，帮忙分给其他同学。
姜非带回来的食物是无差别分给全班同学的，给以前的同学的部分也在课间找机会带去了别的班。
他另外还给交好的朋友准备了每个人不同的手信。
戚语先拿到手的礼物是一本本子。
“你可以用这个来做笔记。”姜非莫名有几分不明显的紧张。
但它看起来、翻出来就是一本普通的空白笔记本，戚语先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
只要装聋作哑、不探究下去，好多事情好像都可以当做不存在。
戚伟最近常常不着家。
以前是白天跟别人喝酒，喝到夜晚九点多才回来。
现在是一整夜、一整夜地闹失踪。
时而白天能看见他在小房间里补眠。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王敏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十八年，过去总是安稳不下来的生活让她警惕，“我听人说，你最近和烂仔荣走在一起？”
“谁跟你说的？”戚伟年轻时日晒雨淋，肤色发黑，老熬夜，脸色也发沉，他赤口否认，“没有。”
“那你最近都去哪儿了？”王敏问。
“喝酒呗。”戚伟点了烟去泡茶，烟雾也昏沉。
“和谁喝？”王敏跟到戚伟身边。
“你问那么多干嘛。”戚伟皱起眉，不耐烦。
“阿仔快高考了，你不要在外边搞三搞四。”王敏压低的声音令戚语先在房间里有些听不清晰。
麻将声、电视声、聊别人家八卦、抱怨自己家亲友的声音长久地充斥在戚语先的生活里。
关上房间门也躲不掉。
戚语先想去思考留学的事，都还没什么头绪。
他翻看着姜非给他的信息资料，想他们可能没法上同一所学校，但是可能能去同一个城市。
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些争吵，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读书——姜非给他提供了美梦的设想。
“姜非，你发型怎么回事？”
早读，姜非作为语文课代表要带读，他拿着书站到讲台边，还没开口就有同学注意到他身上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嗯？”姜非从课本上露出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稍稍有些疑惑，又稍稍有些赧然，他昨天参加比赛弄的发胶夜晚到家没洗清，睡一晚，早晨起来压都压不下去，凌乱地立着，“请大家拿出《高中必背古诗词》，翻到第7页。”
“好帅哦。”同学们发出善意的调侃，“别遮啊，你放下书本让我们看看。”
姜非极不好意思，求助似的，又像是小动物般无意识地依赖似的把目光投向六排座位后的戚语先。
只那点儿流光悄悄在姜非眼中流转，戚语先就能把姜非的笑容补充完整。
“要开始早读了，”姜非把课本举高了些，挡在面前，“《锦瑟》李商隐。”
高中的学生乐趣没那么多，逮着一点儿是一点儿，又都见好就收。
台下的高二三班的学生也跟着姜非逐渐进入早读，声道合成一块儿：“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戚语先几乎可以确定姜非对他的喜欢。
从暖洋洋的称赞和关心。
从不明显的有差别的对待。
还有姜非偶尔的紧张和闪躲。
戚语先抽屉里半成品的情书堆了一叠，写的最长的也不到一页的一半，写的最短的，就只有六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
[姜非，我喜欢你。]
这都不像回信，是太过朴素、没头没尾、用满溢的心情填补满页的空白的情书。
不够。
戚语先太习惯于不表达，要开口，出来的全是沉默。
潜意识里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记得童年里隔三差五就要上演的风波。
“你有没有钱，先借我几千。”戚伟回家的心情一日好，一日差，高兴起来的时候也不是纯然愉悦，现在向王敏借钱则是纯然丧沉。
“我上哪儿给你找几千块，你每个月给我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连用都不够用。”王敏说的不全是实话，她平常挺省的，收了家用也也鼓捣戚伟买菜买日用品，“你要钱干什么？”
“手头紧，借点儿钱来周转一下，过两天就还你。”戚伟点燃烟，身上满是烟味和在外边混了一天的尘土味。
“周转，你把钱花到了什么地方了？”王敏盯着戚伟，“今年的股份不是才刚发了吗？”
“没，村里还没发，”戚伟敷衍地碾熄烟，又续上另一支，“你还有多少钱？多少都好，先借给我。”
“我一分钱都没有了，”王敏坚持说，“上周才替你儿子买了双新球鞋，一对鞋就几百块，这些年你给我的我全都是用到你儿子身上而已。”
戚语先就在小房对门的另一个房间，戚伟没有转头，没有问戚语先，仍然问王敏借钱。
王敏要是咬死了，一分钱都没借给戚伟。
无论王敏怎么单刀直入或旁敲侧击地追问，戚伟始终守口如瓶。
然而，邻居跟王敏说，见到戚伟和烂坦荣混在一起。
村里的老人告诉王敏，警察在祠堂里查赌时带走的那堆人里有戚伟。
王敏的哥哥打电话来问王敏，戚伟上个月问他借了一万块是有什么事情吗？
戚伟什么都没有说。
戚伟向王敏借钱，拿着王敏的名号向王敏的哥哥弟弟借钱，向亲戚，还有他为数不多能和他混在一起的猪朋狗友……
还有，向埋伏在赌桌旁边的放高利贷的人借钱。
戚语先家里的疑案没有维持多久。
烂坦荣带着他助手上门，这两个人是戚伟开门带回来的。
“嫂子好。”烂坦荣人和名号看起来不相符，他高大斯文，留着普通的中年男人发型，夹着个公文包过来。
“哎，”王敏心里疑惑且不甚欢迎这种人过来，表面功夫倒做到位，“坐坐坐，吃饭没有？早知道你过来，我叫人杀只鸡送过来一块儿吃。”
“搞这些干什么，吃过了，别麻烦，我就是跟阿强随便过来坐坐，”烂坦荣不笑，看起来也不凶，说话语速和缓，手上戴着几十万的名表，“一直说想来伟哥家窜门，一直都没来。”
“多来才行啊，”王敏把家里的零食放到客人面前，“家里没什么东西，招呼不周，别见怪。”
那个被叫做阿强的人，比烂坦荣矮几公分，进门到现在拉着个脸，不说话。
王敏在他们进门之后就往戚伟身上看了好几次，希望戚伟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戚伟不说话，安静得不像在这个家住着的人，脸色乌黑颓丧，神色唯诺。
“一眨眼，小戚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烂坦荣瞧向戚语先，“现在是在云中读高中吗？”
戚语先看着这两个所谓的客人。
他们登门的场景和其他来他们家的人并不相似。
这氛围太……客气，空气里漂浮着虚与委蛇的试探。
戚语先看着他们，听到了，也沉默着。
“随便混着而已，”王敏替戚语先含糊回答过去，又叫戚语先，“赶紧回房做作业，明天还要上学呢。”
“云中是好学校啊，”烂坦荣看似随口一说，“高二努把力，考个好大学就轻松了。”
“还指望什么好大学呢，他能考上大学，我都得还神了，”王敏一愣，皱了眉瞪着戚语先，眼神里也带着警示，“进去。”
“先，进去吧。”戚伟也终于开了回家第一句口，眼神闪躲，低着头根本就不往戚语先的方向看过去。
“也是，”烂坦荣收回缠在戚语先身上的视线，“小孩儿一个，我和你爸妈说点儿话，很快就说完了，你先进去吧。”
戚语先直接在沙发旁边坐下了。
“你搞什么。”王敏推了戚语先两把，“叫你进去，你在这待着干嘛呢，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在这。”
王敏心里已经有点儿不好的预感了，心脏一抽一抽地跳着，仿佛每一次搏动要带走体内的氧气，呼吸不畅。
戚语先没走。
烂坦荣挑了挑眉，也没管他。
“阿敏啊，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伟哥问我借了80万，说好上上个月还的，拖了两个月，一点儿声气都没有，我也没办法，我家也等着开饭啊，我就找你了。”烂坦荣右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摩挲着那表。
“我没听说过这事，80万？你怎么不去抢？！”王敏猛地站起来。
“白纸黑字写清楚的，这事儿，你问伟哥，这没得抵赖的。”烂坦荣说话带着点儿公事公办的冷淡劲儿。
他助手替他从公文包里拿出戚伟的欠条，借款日期居然是去年，本金借了50万，到现在利息差不多翻了一倍。
“他说做生意资金周转不灵，我信他，我才借的，你们总不能转眼就不认账吧。”烂坦荣说，“这欠条我拿到法院都有效的。”
“做生意？”王敏觉得荒唐，“他做什么生意，你们诱惑着他去赌了吧？！”
到这会儿，王敏才明白戚伟每天早出晚归是因为什么。
早出，晚不归，在村里祠堂赌到通宵了吧！
因为赌博被抓到派出所，没人赎，关了一晚吧！
王敏一直在和戚伟说不要赌，不要因为任何原因在外边留宿，不要老是和那些烂仔混在一起……
戚伟从来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她劝不了戚伟任何事。
这么多年，她在家里不掌握任何权力，在戚伟惹事之后还要替他兜底。
才，才，回迁上楼才多久？
家里的家具都还是新的，刚买了车，才刚觉得这生活好起来一点儿，戚伟又像往常一样把灾祸带回来了。
一次，比一次严重。
戚语先也明白了，自己从来都没有机会去留学的。
……哒哒（沙包的声音）（请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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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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