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十点半,纪昀在群里找人打游戏,她婚期将近,忙得不行,这两个月很少跟他们俩玩。上回冒泡还是在群里让他们帮看婚纱,俩男的一人挑了一件,她说ok先排除这两条。
这个点陈柏舟没起。贺川昨天有个表没弄完,今天过来收尾。
休息日嘛,不急,他和边上的同事说了一声,到楼下咖啡厅坐下就熟练连麦开游戏。
前两天陈柏舟跟他打游戏,边指挥游戏角色边抽空聊一嘴纪昀的婚事,大意也是这位女性友人兼顾工作和婚礼筹备,多么分身乏术之类的话。贺川猜他有话想说,果然最后陈柏舟说:
“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我过去旅个游,顺带帮帮忙,行吗?”
贺川毫无芥蒂地答:“行啊,有个人帮手肯定轻松一点。我们仨这么多年,按理说我也该早点过去,不过我们公司请假真不好请。”
“你去呗,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个读大学的表妹吗,你要不问问她,小姑娘课不多的话,带她一块去玩啊。”
所有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对真正在意的事情避而不谈。
多少年了,一开始总是不说,后来就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
时至今日,只能说一句“事已至此”。
贺川啧了一声。
“咋?”纪昀一路砰砰砰砰。
“我买的咖啡,老板又给我做错了。”
贺川喝一口搁边上了,白领的钱真好赚。
“前面山上还有一个。”贺川提示她。
纪昀默不作声,悄咪咪抄过去。
贺川劫了辆车往山上开,问她:“柏舟说要过去,他跟你说了没?”
“说了,他今天晚上的飞机,他表妹也过来。”纪昀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意思。
贺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结婚真有那么麻烦吗?”
“别说了,上礼拜刚做完婚检,刚才去拿报告,下午还得跑公证处。”说到这,纪昀倒是能看出情绪来了,“对了,请柬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你爸妈还给我妈发请柬来着。她本来想去,但帝都太远了,折腾不动,上礼拜我回家她还让我把她那份红包捎给你。”
纪昀笑了一下,把人摁在地上锤。
“没事,不用,谢谢阿姨,心领了,有你这份就够了。”纪昀话音一转,“你说我还有机会给你回礼吗?”
不行,开车开太久,晕车了。贺川操纵角色在山里步行。
“装死?”纪昀砰砰砰。
结不结婚这事我说了算吗?贺川头大:“唉,到时候再说吧。”
要这么说,那纪昀就差不多知道什么情况了。
“你不是搬出去了吗?你们还有联系?”
“上个月月底见了一面。”
然后就到现在了。
二人捡了会儿装备,纪昀终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贺川苦笑:“这也不是我想下来就能下来的啊……”
几个月来费这么大劲,房子都搬了,莫休一回来,自己直接冲上去送。
这都什么事啊!
那天贺川趁送餐员上门慌忙跑路之后,没多久莫休给他发了信息,说休息一下,之后找他。
一开始贺川还觉得挺好的,留点时间缓冲缓冲。他没想过莫休能立刻接受他,但也不想立刻被拒绝。
跟莫休有关的事,在他脑子里像打了一个死结,信息流通不过去,完全无法思考。干脆不思考,反正他底牌都交出去了。下一步是死是活,听另外那个人发配吧。
放下思想包袱,他轻轻松松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但一周之后,依旧毫无音讯。贺川斟酌了两天,给他微信发小浣熊表情包问他醒了没。又过了一周,贺川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下班到他门口溜达。
都无人应答。
他好像等着第二只靴子落下的人。
身上的伤痕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贺川终于可以换回浅色短袖。办公室的小姑娘说,感觉好久没见川哥穿白衣服了。贺川借用契诃夫的话开玩笑回了一句,我在给我的生活戴孝。
说完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午休时间回家换了件米色的polo衫,直接打车到老城区敲门。
意料之中没人理会,他直接开门了。
果不其然,整个屋子空空荡荡,没有人。
贺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理论上来说,现代社会,一个男人消失半个月也出不了什么事,何况莫休根本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定你给他放叙利亚去他都能全身而退,何况是这座小小的Z城。
贺川在黑漆漆的屋里站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莫休还在这里的感觉。
算了,别想了,再想成鬼故事了。
要是有什么事能把蛇妖绊住,他一届凡人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
贺川待了一会,仔细想想也没那么慌了。静下来,只有想念的感觉越发清晰。
莫休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他没回信息就是没看到。
他知道莫休屋子不锁门,但这几天贺川到附近转悠,从没进来过,也就是今天有点心慌才打破界限。
无论什么感情,都得保持适当的距离。即使父母血亲也不能理所应当地干涉对方的人生,自顾自觉得对方应该按自己的步调走。尤其在两性之间,作为男性——天然更强势的一方——必须得知道人家的想法,不能逼迫人家。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也是他交游广泛、与人结善的原因。
但对于莫休,他的红线真是一退再退。
莫休说过可以感觉到他,既然自己在周围而他没有出现,应当就是不在的。
明知他不在,自己却登堂入室。贺川倒在沙发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皮脂味道。
只不过是太想念了。
意识到这点,他一时冲动导向的结果变得昭然若揭:如果莫休不喜欢他,他就算不做人了死缠烂打也缠不上他。如果莫休也喜欢他——不知道有没有百分之一的概率——那他不可能离开他。
幸好贺川没有信仰,不然他都不知道该祈祷命运的指针落在哪一端。
人心总是有太多衡量,爱到全心也难脱窠臼。
贺川想,好吧,事已至此。再躺十分钟就回去上班。
走出写字楼难得看见日落,紫红色的天空昭示着一周辛勤工作的结束——等待你的,是下一周的辛勤工作。
夏天的晚霞真好看啊,贺川跟着街上女大学生的手机镜头看了一眼,然后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
买完菜走出来,街上换了一波女学生拍照,天色比刚才暗了一些,但仍然美丽。
贺川也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莫休,然后回家做饭——管你看不看得到?我就要发。
一人份的饭不好做,所以贺川基本上都是做一顿吃两天。
吃完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砸了个碗,贺川弯腰去捡,兜里的手机又掉出来,电子设备落地有特殊的声音,贺川赶紧去看,身子一扭,手指又被碎碗划了个小口子。
手机不知道碰到哪,屏幕自己亮了,甚至开始放音乐——不对,好像不是音乐,是陈柏舟的声音,叫他来打游戏。
还有自己的声音,不是语音条,是录音。
什么时候录的音?还录的陈柏舟?莫名其妙。不过这会儿贺川顾不上暂停,舔了舔血,拿纸巾随便压了下,准备继续收拾。
直到莫休说话。
在录音里。
……
……
……
半个小时过去,贺川仍然怔怔地坐在原来的地方。
桌上是油腻的餐具,脚下是碎裂的瓷片。
手指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点点猩红落在破碗的底儿,等待被人处理。
录音里最后一句,女人轻俏地说:“你有我电话,下回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通讯录最底下有一个没有命名的号码。
夜市的人潮中,貘妖清媚地说:“下次再找我,我就要你的血了。”
地上有他的血,只有星星几点,因为伤口很小。
好像RPG游戏里拿到两样道具就可以开启接下来的剧情。
贺川蹲下来,拿起瓷片,受了蛊惑一样,好不抗拒地将尖角抵上小臂。
电话接通了,贺川的声音很平静。
“齐小姐您好,我是贺川,请问您可以接受同城闪送吗?”
出租车穿过闹市,街上人车渐少,取而代之的是窗外幽静茂密的植被风景。
这是Z城湖滨的别墅区。
贺川拎着一杯冒着冷气的红色饮料跨过庭院里的石子路,敲响短信地址里的那扇门。
出乎意料地,开门的人是明明月,游艇上和莫休在一起的玲珑美人。
贺川忍不住核对了下门牌号,但别墅区的大门上没有门牌号。
“没走错,进来吧。”明明月对这个一手拎着西瓜啵啵一手红色纱布的来客毫不意外。
她今天穿得很休闲,态度也不复那天的甜美娇俏,反而露出一些在自己地盘上才会有的、洞悉一切的从容倨傲。贺川无心纠结她和那天的不同,跟着她进了屋。
“宝宝,是我外卖到了吗?”绮梦生穿着睡衣拖鞋大刺刺走出来,脸上还敷着面膜,迎面碰上贺川,二人都是一怔。
“你比外卖骑手还快啊。”绮梦生调侃道,“我的西瓜啵啵?谢谢。有记得是半糖多冰吧?”
“嗯,记得。”
女孩们在家……还穿得挺清凉的……贺川生硬地移开视线。
“等着,我先洗把脸,你自己找地方坐。”绮梦生揭下面膜随手扔进垃圾桶。
很明显,这是两个姑娘的家——她们的言行举止,沙发上堆满的女人衣服,客厅的装修风格……无一不显示出这个事实。也许她们是室友,但莫休呢?
贺川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追问:
“——他在这里吗?”
绮梦生转过头,语气里带着没有恶意的嘲笑:“这是我家,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真是个好问题。贺川回答不出来的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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