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没有促销的大商超人不算多，两人在各个区域转悠。
逛零食区，贺川指着坚果说：“这个抛起来你能用嘴接住吗？”莫休说：“能。”
逛水产区，贺川指着一缸鱼说：“你能和它们说话吗？”莫休：“不能。”
逛果蔬区，贺川说：“你喜欢吃什么果？”莫休说：“都行。”
逛宠物区，贺川说：“这里有你能吃的吗？”莫休：“……”
逛生鲜区，贺川说：“你能看出它们是什么时候死的吗？”莫休：“……你是不是对妖有什么误解？”
贺川开始理解为什么要消除见过妖的人的记忆了，因为人会变得很烦。老实说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烦，但还是想惹他。莫休不想答他的无聊问题，跑去看商品，贺川推着购物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好像一直这样看着他，不一定要上前也好。
有时候想近到不能再进，有时候想要躲，有时候又觉得不远不近也不错。爱这东西，令人既渴求，又恐惧，苦苦周旋，亦想保持自我，但实际如何，全不由个人做主。
莫休各处看了一会儿，回来接手购物车：“你去看吧，我不知道你要买什么。”
贺川原本大概拟了几道菜，又问：“你想吃什么？”
“都行。”
“有忌口的吗？”
“没有。”
贺川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两个月他做什么莫休吃什么，不太爱吃蔬菜，但夹给他也能吃，太好养活了。贺川开玩笑：“雄黄酒呢？”
“没喝过，可以试试。”莫休眼睛往酒架那边瞟。
贺川赶紧跨上前挡住他：“别别别，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为什么？”
好问题，一般人都问不出这问题。纯真一点，可以说“小朋友不能碰危险的东西”，霸总一点，可以说“你的身体属于我”。
考虑到蛇妖对人类的感情和语言都不是特别熟悉，贺川只能顶着莫名的别扭解释：“因为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那你呢？”
“哦，我没事。”贺川听懂他语焉不详的疑问，侧过半张脸，语调暧昧地说，“我愿意给你害。”
说完也不管对方懂没懂，自己先跑了。
四点多采购完回去，太阳已西斜，金色的阳光照在高楼，奶油一样浓。他们拎着两袋食材从小区门口走回去，贺川说：“我们打车的时候是不是还没这样？”
莫休说：“太阳落得很快的。”
“多久？”
莫休不确定道：“几分钟？”
他不常使用“分钟”这个量词形容时间。
贺川还没完整地看过一次落日，基本上他从办公楼出来天就黑了。
“正好，陪我抽根烟。”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静静站了一会，莫休说：“黄昏是……”
开了个头，又不知道是否应该再往下说。
贺川试着接：“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是比较危险的时候。”
“对你？还是对我？”
“对别人。”莫休替他理了一下脖子上的系绳——咬碎那块玉玦后，莫休又找了一块玉牌给他。
别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贺川放心了。见周围没人，重心靠过去又抽了一根。
附在高楼上的暮光爬过去，然后他们上楼做饭。
屋里只有陈柏舟留守，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装喜糖。两人把菜拎进厨房，贺川逗他腻歪了一阵，没营养的无聊话车轱辘讲了一堆，以帮手之名趁机摸来摸去，一点有用的事没干，最后听见纪昀陈星悦回来才放他出去。
陈星悦一进门就“噔噔噔”给自己配背景音，亮出她雕龙画凤的十个指甲盖儿，在三个男的面前巡回展示了一圈，贺川都怕莫休给她划伤了，赶紧把人往身后拉了拉。
莫休：？
“好看吗？好看吗？”
陈柏舟说：“这画的是啥？”
贺川说：“挺好看的，但是这么长的指甲不重吗？”
莫休说：“那个，是什么？”
“是水钻，漂亮吧？”
陈星悦把手放到莫休面前，莫休摸了一下那颗亮晶晶的东西，陈星悦看着他，眼睛也亮晶晶的，和电影里第一次跟外星人对手指的小孩一样。
“别堵在门口，先进去。”纪昀出声打破这少女漫画一般的场景。
纪昀回来放了东西直奔厨房，一看什么材料都原模原样摆着，直接绑了围裙自己动手。
美色误事。贺川让莫休跟小姑娘搭伴玩会儿，自己赶紧去做事了。
两人在厨房里咄咄切菜，水声、油烧、排烟机哗啦啦的响，外面三人在玩玻璃跳棋，时不时传来陈星悦嚣张的笑，陈柏舟则常常发出“等一下”、“将军！”此类臭棋篓子的声音。贺川特地跑出去看了一眼，看见莫休跟他们一块儿玩才回来。
纪昀打趣他：“担心小姑娘撬你墙角啊？”
“这倒是不担心。”贺川轻松地笑笑，追天仙这事他已经很有心得体会，不脱层皮你都近不了他的身。他自己就不说了，好歹占了个男朋友的名儿，此外还有齐梦生和明明月两大美女，一道传送阵直通莫休屋里，古代皇帝临幸后宫都没有这么方便。
“就算真要担心啊，也轮不上担心星悦。”
纪昀说：“那丫头有点人来疯。”
“学艺术的嘛。”贺川表示理解。
理工科直男一向对艺术系美女非常宽容，虽然时过境迁，贺川现在看美女大学生都跟看侄女似的。
纪昀不以为然：“别了，她就这性格，跟学什么可不相干。”
她把甜椒切好码在一边，刀工受美甲限制，效果一般。纪昀对做饭没兴趣，平时也没时间下厨，做的菜基本是“熟了，能吃”的水平。要不是看陈家兄妹和莫休一个赛一个的不沾阳春水，她根本不会进厨房。
“你不介意就行，我看你对他够紧张的。”纪昀在旁边拿电锅给排骨焯水，“这个要多久？”
“一分钟吧，那个血沫出来就行，完了捞起来放这个盆里。”贺川自觉在人前还挺收敛的，又有点羞于承认他的感情，“有吗？还好吧，我不是一向都这样吗。”
纪昀掐着腕表给他算时间，半开玩笑地说：“你以前是认真，现在是魔怔。”
贺川在劈里啪啦的油爆声中默默念了一下这个词，觉得可能真没说错。他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说：“有一次他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我开了他的手机定位。哦，还在他不在的时候进过他家。”
纪昀脸色变了又变，这事情搁别的年轻热恋小情侣身上不算惊奇，但不该出现在自己这位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身上——贺川不是不知轻重、不懂进退的人，他既有爱人的能力，也有被爱的实力，虽然她和陈柏舟偶尔说他恋爱脑，但他其实一直是三人里情路最顺的一个。
她最后只问：“……现在还开着吗？”
“没有，当天晚上就关了。”贺川摇头，亏他以前还觉得自己挺有道德感，这短短几个月，非法入室、非法窃听全占了。
“虽然我没打算拆开你俩——看你这样，也拆不开——但你现在和他厮混，对你来说挺危险的，你知道吧？”
人可以作，但只能在限定范围里作。自习课偷跑出去给女朋友买奶茶，就算被抓到，顶着高材生的名头，最后不过是口头训诫两句；甩了到手的offer陪女朋友出国留学，申请成功可以镀金，不成功大不了再找份工作，反正以他的学历成绩来说一点都不难。
但是除了薪资、职级、家境、学历这些外在的东西，同样重要却相对不明显的，是一个人的性格和内在。相爱时轰轰烈烈，分手时干干净净，这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人若是无法协调好自己，只会爱得惨烈，而不是轰烈。
许多人越是爱，越是惨，而一个会爱的人除了知道怎样表达、怎样行动，更要知道怎样协调，怎样在恋爱中磨合双方更臻优美，而不是车轮碾过肉身，刀具砍杀食材。
危险。
即使只见过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美丽少年两回，她都能指出这一点，何况是亲眼见过大蛇、又数次被其所伤的贺川本人呢？
贺川无法否认，只能点头。
纪昀很少谈论爱的话题，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和贺川不一样的选择。
当她必须再次去形容这个东西，她久违地感到失语，甚至忍不住用了两个辅助手势：“爱不只是在李小姐、陈小姐、宋小姐……还有莫先生——之间选一个，有时候爱是在你自己和对方之间选一个，你明白吧？”
排骨微微有些焦，但足够香脆，一掀锅盖，香味和热汽直扑面门。贺川把抽风机调成低档，旁边纪昀把虾烫好了，外面陈柏舟大叫“我不走这一步了”。
窗外天已黑透了，北方就是这样，天黑得很早，街灯早已亮起。对面楼的方框有些暗着，有些亮着。他想起自己还在留学的时候：由于英国太难吃，他开始自己做菜，发现烹饪其实很有些乐趣。假期回国，他给两位发小秀了一手，那个假期经常被陈大少爷薅去做饭，纪昀也会帮他，陈柏舟只会炸厨房，所以被安排洗碗。那时陈柏舟说要是以后大家都不结婚也挺好的，不如我们仨就这样过吧。他当时不知道陈柏舟喜欢纪昀，又有着异性恋男人的心态，潜意识里觉得大家都会成家，这是一个类似于我来我见我征服你生你长你高考的人生模板，他开玩笑问陈少爷又在哪个美女身上吃了苦头，纪昀当时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在厨房暖黄的灯下，嘈杂与油烟齐飞，贺川居然感受到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情。
他开始想念莫休了。即使他就在十几米之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