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人类国度比白色小岛热闹多了。
——人类的数量也在成倍增加。
和我预料相符。
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船的速度逐渐变缓。
船上的人类们呼喊着“收帆”“抛锚”什么的。
我看到前方出现了褐色的大地和一堆停泊的大船。
棕色坚硬横直的地面熙熙攘攘挤着一大团人。
伊莎贝尔说，那是“港口”——用来停船的地方。
这种海上交通工具的要塞——毁掉的话，应该是很有用处的吧。
船还没靠近，港口的吵闹声就传了过来。
这一路上王子比较忙，他一直被其他人包围着，谈论着什么。
我“聆听”过，但除去一些无聊的聊天外，并没聊什么重要信息。
唯独有那么一两次，船员提到过“美人鱼”——但被王子一声打断了，并且他们好像产生了什么争执。
除此之外，没听到什么有效信息。
船上的喧哗逐渐变大，大家忙着搬运东西，有的在操纵停船，有的扎堆在甲板上聊天。
我穿越吵闹的人群，从高耸又畸形直拐的楼梯上走下，踏上名为【港口】的陆地。
脚下是更加坚硬平直的触感，刚一落地，扑面而来的就是人类们四处大声吆喝的吵闹声。
我才知道，这里，才是人类真正残酷的地方。
到处都是脏乱差的污秽堆积物的同时，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我就算是路过虎鲸吞食时，也没闻到过如此浓烈的血腥味。
我立在原地四面环视，刺耳的嘈杂传入耳朵：
左边突然响起巨大的砸响声——一个肥壮的雄性人类正手举锈刀砸向一条旗鱼。
我还没来得及呼吸，那旗鱼的惊声尖叫就随着刀刃落下而戛然而止。
右边同时响起大声吆喝：
“新鲜捕捞上来的活鱼！新鲜的！”
“瞧这条！8斤！”
一群脱离水的灰色鱼群在网线里拼命挣扎，嘴唇大口大口张合试图呼吸——
“嘿！这条鱼拿回去可以吃三天！”
“哈哈哈哈哈！”
那边两个人类嬉笑着从我前面快速走过。
斜前方又突然响起吆喝：
“人鱼肉！人鱼肉！”
我猛地扭头看去——那是一块肥硕的粉色鱼肉，只剩下了腹部及尾部的肉块，红色的鲜血正从肉块身下的板子上流下。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鱼，但不是人鱼。
“嘿！又招摇撞骗！你这分明是芬奇鱼！”
“你管呢！堪比人鱼肉，吃起来和人鱼肉没区别！行了吗？”
“没区别？区别大了！你吃过人鱼肉吗你？土鳖！”
“你才土货！滚一边去！”那两个人类大声吆喝着刺耳的声音。
整座巨大的港口，遍布着衣衫脏臭的人类，还有成片堆积的鱼尸。
有活着的、死了的、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大小不同，种类不同，遍布在港口地面、筐篓里……
我目不暇接，耳朵里嗡嗡响，大脑一片混沌，胸腔似乎突然无法供养呼吸……
鲜血遍地横流，浓重的死亡气味扑面袭来……
在岸上呼吸不了极力挣扎蹦跶的残喘小鱼们，横在板子上、被开场剖肚的的鱼们……
忽然！身后一只发热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惊然回过头，对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珠。
我这才从刚刚的嘈乱冲击中瞬间抽离出来。
意识到是王子的眼睛。
“你怎么自己下来了？”王子看起来有些着急和担忧，黑色的瞳眸深深地望了我一会儿，才道，“这里不安全，人太多了。我们赶紧离开。”
我调转了一下胸腔内部紊乱的气流，一口气再次吸了上来。
刚刚的冲击和混乱被我驱逐出大脑。
我暗自平缓呼吸，摆出一个微笑，对他摇了摇头。
“嘿！王子回来了！”
忽然，港口中一道欢呼响起，那欢呼的男性人类在看到我时忽然一怔，僵住没说话。
其他人相应呼喊了起来。
“我们幸运的王子！”
王子身后的大船楼梯上，伊莎贝尔正在下船。
已经下船的男人们伸手扶着一些人类女性下楼梯。
几个男人扭头对我笑道：
“梅尔小姐，您怎么不等我们扶就下来了，搞得我们很没有风度啊~”
男人们笑了。
我没太懂，这大概是一种对待残障人类的做法。
但我认为……我隐藏自己走路时双腿产生的剧痛，隐藏的很好。
我暗瞥了一眼自己的人腿。
……应该没人察觉到。
保持镇定，理性推测。
可能是女性人类大多有腿疾……
虽然我并没发现伊莎贝尔平时有行动障碍。
那么便是她们在船上落下了伤病……
或者在下船时遭遇了磕绊，毕竟人类的双腿可并不好用……
嗯，这就合理了。
这时伊莎贝尔刚好下了船，她的脚刚落地，就飞快地朝我们奔了过来——
双腿结实有力，轻盈又活力满满。
她笑脸扬起，热情而健康。
——这瞬间反驳了我刚刚的推测。
很明显她的腿脚并没有受伤，更不用说有残障……
她走路甚至跑步比我顺畅多了……某些时候。
我蹙起眉头。
人类真的很怪异和叵测，看来我还得多实践观察。
“梅尔，你等等我，怎么自己一人下来了？”伊莎贝尔跑到我面前，扶住被大风吹起的帽子，微微喘息，“我还找你好久呢！”
“噢！王子殿下！伊莎贝尔……！”港口的人类们开心叫道。
王子抬手在唇间一扬，咧嘴笑道：“保持低调。”
港口的人类们又大笑了起来。
其中有很多人类把视线都放在我身上，他们的模样像是在盯什么稀有物品。
我不觉再次暗瞥了一眼自己——确认自己的尾巴没露出来。
“好啦，不要再盯了，很不礼貌，”王子道，“这位是梅尔小姐——我这次出行请来的贵客。都忙去吧。”
人群散去，叫卖声又响起，我跟着伊莎贝尔和王子走向港口前方的小广场，在这一路上，我耳边此起彼伏喊着不同的声调：
【救命！】
【我要死了！】
【我需要水！】
但大家喊得都是同一种话。
22
【人类对鱼群的大屠杀：他们对鱼并无恨意，只是单纯的贪婪享乐。】
不止屠杀，沿路上，我还看到有大鱼被放在一种大型玻璃缸里供人观赏。
“瞧呐！人鱼！真正的人鱼骨架！”
还有人会把一种毫无逻辑、奇形怪状的东西放在路边，叫卖那是“人鱼骨”。
害我好几次无端惊警。
现在正路过的这一座骨架，上半身是人骨，下半身是鱼骨。拼接之拙劣，看起来很怪异和滑稽。
这座骨架只有一海米多一点。
人鱼的身长至少也要两海米多——这已经算得上短小了。
看来人类对我们的认知并不多——不如说，很匮乏。
不管怎么说，这是人鱼皇国躲在海底的目的——虽然我很讨厌那些禁令，但现在看来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正当我想着，那个叫卖的胖杂毛人类突然朝地面咧着嘴，发出一道难听的怪声，接着嘴里喷射出令人恶心和惊异的粘稠分泌物。
我惊地猛后退一步。
伊莎贝尔目不斜视，拉着我的手快速往前走：“哎哟脏死了，别看他们，梅尔。这里脏乱差，等我们到了前方王城区就好了。”
“抱歉，”王子在右边也紧跟着，温声说道，“港口的秩序比较乱，等我们进入城区就没事了。”
“要是安排马车就好了。”伊莎贝尔有些抱怨地看了一眼王子。
我还是第一见到她这种神色。
王子没说话，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就在我和他俩像是比赛走路一样——快速地穿过港口，拐过一个拐角后。
右边街道突然跳出一个高个子人类男性：“瞧啊！王子殿下回来了！”
“这次水手们有什么好消息吗？我们什么时候能捕猎到鲜美的人鱼！”那人类展开双臂开心大叫，接着忽然瞅了我一眼，震住。
他的眼神变了。
“啊！这位美人可真是绝了！我想人鱼见了她也想跟她打声招呼！”他朝我弯下腰，双眼满含着一种邪恶和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
“我可以吻一下您的手吗？这位美人儿。”他朝上伸出手心。
“布尔，”王子略微不满的声音响起，挡在我斜前侧，“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
“啊！天地良心，我这不是来欢迎王子殿下您的吗？虽然您并没有通知，但是……”这个叫布尔的人类眼珠子四转，露出邪邪的微笑，“您可以称我为未卜先知。”
他说着，眼神又怪异地逡巡到我身上，他舔了舔嘴唇，表情令人厌恶。
“如果真有美妙的人鱼就好了。那就能任我们处置……首先是人鱼的曼妙……”他将双手上下在自己的腰侧抚摸，“然后是她们的肉！”
“哈哈哈！”他肆无忌惮地张嘴大笑，兴奋的眼珠子盯着王子，“传闻人鱼肉简直是人间美味。多么美妙的物种，简直可以利用到最后一丝一毫，没有任何废料……”
王子脸色大变，上前一步低声怒道：“布尔，我说过不允许你再发表这些危言耸听的言论，尤其是在我带来的贵宾面前。”
“这就是你们国家的守兵吗？”一旁的伊莎贝尔拉紧我，第一次展现出冷漠和孤傲的神情，“真是够让人笑话的。”
布尔忽然变了脸，他脸色黑沉地盯着伊莎贝尔。
他的眼睛很邪恶，尤其是他压低粗密的眉毛，从眼皮下看人的时候。
“不好意思，”布尔瞪着伊莎贝尔的眼睛，“不知道来了贵客，惹怒了这位……雷萨小公主。”
我上前一步，站在了他和伊莎贝尔之间。
他一愣，笑了，眼睛从下到上扫了我一圈。
“布尔，回到你的岗位，如果你再这么胡闹。我可就要同你的领主说一说了。”王子立马上前，又挡在我和伊莎贝尔前面。
“遵命，我亲爱的王子殿下。你知道，我只是喜欢开一些小玩笑。”布尔微微一笑，朝王子深深鞠了一躬，转了一个圈离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伊莎贝尔也是公主。
我知道人类也有公主——但人类的公主和人鱼公主很不一样。人类是以“王子”这种男性职位为统领的。
“你没事吧？”
“你还好吗？”
伊莎贝尔和王子几乎同时转过来问我。
我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俩，露出标准笑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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