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渺小跑跟上，等晓琉璃回头时，她已经来到身侧，脸颊上飘着一层不知是累还是羞的淡淡胭脂色。
她脸朝着前方，像是半点都不在意一般，压根不分旁边一个眼神，却又抬手摊开手掌，递来一颗滚圆的丹药，手心上还留着几枚浅浅的指甲印。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搂在晓琉璃颈上的手僵直片刻，直到宁渺举得胳膊直抽抽，才慢吞吞伸手接过。
“......多谢你，我会还的。”
“......可贵了呢，单这一枚——罢了罢了，你吃吧，少提什么还不还的，本小姐不差这点。”
服下丹药之后，封水芸便好转不少，轻拍晓琉璃肩膀，示意她将自己放下来。
晓琉璃却不答应：“我可以背的，你再休息片刻。”
封水芸没再提。
两人一猫维持着默契的沉默，直到爬上半途，宁渺才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嗳，你当真不累吗？你那么瘦，又没有灵力，居然能背着个人爬山？”
晓琉璃唇角抿着，额头已经冒了细汗。
说不累是假，但也还能忍受，况且她不能把阿芸丢在这里。在原地待了那么久也没肯后退，阿芸不会愿意弃权的。
封水芸同样担忧，但见她不愿放下，也终究没说什么，安分待着了。
三人的脚程慢了不少，但好歹赶在结束之前，登上了山。
最后一步跨过山路，攀至峰顶，便觉浑身轻灵，被压抑的灵力重新回归体内，疲惫如潮水般退去。
而那位除了开头之外，全程没有出现的莫问师兄，正摆着桌椅，在阵法中央大快朵颐，面前摆着一盘各色鲜艳的灵果，晓琉璃从未见过。
她将封水芸放下，后者刚一落地，便听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阿芸！”
顾九小跑过来，眉头拧着，视线在人身上扫了一周，确认她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
“阿芸，你不是身子不适吗？你怎么上来的？我还当你会弃权——”
封水芸刚要摇头，又被人抢了话头。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抛下人就走吗？晓琉璃都能把她背上来，你一个男人居然做不到，现在在这装什么体贴？”
宁渺口直心快，一路上见晓琉璃时不时要停下休息，本就不愉快，此时一听，立马像是被点燃的炮筒一样炸了起来。
顾九面上一僵，笑容掉了下来，两眼阴沉沉地凝着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全当没听见一般别开脸，牵着封水芸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斜了晓琉璃一眼，其中情绪翻涌，意味不明。
后者茫然。
怎么又吵起来了。
唉，人族是非真多。
胳膊被人抓着，她跟在宁渺身后，被人半拖半拽地走向莫问。
“表哥！”
莫问闻声抬头，看着拖家带口而来的宁渺，眉头一挑：“诶哟，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我们的飞流郡——”
“瞎喊什么呢！”宁渺一掌拍在桌上，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还顺手摸了两颗灵果，一颗往自己怀里揣，一颗向后递给晓琉璃。
接过这颗四方星似的朱红色灵果，她先是放在鼻子边轻嗅，一股馥郁的浓香涌入鼻腔，勾得人胃里馋虫翻滚，忍不住咽一口唾沫。
“你这坏丫头，专挑最贵的吃！”莫问笑骂，而后不动声色将果盘往自己怀里搂紧。
宁渺一听就不乐意了，又是狠狠抓了一把，通通塞入晓琉璃手心：“你一个......何必这么小气？这一盘顶多几千灵石，还没你那副拳套的十分一呢！”
两人貌似在以一种相当昂贵的物价进行交流，晓琉璃听不大明白，默默啃着灵果。
好甜。
吃得身子热乎乎的。
等还剩下唯二两颗果子时，她没有犹豫，收进了储物囊里。
留给阿芸他们。
“怎么，飞流，这位是......你新结识的女伴吗？我倒是没想到，你这性子还能交到朋友啊。”
片刻“寒暄”后，话题引到了晓琉璃身上。
莫问站起身，手一挥，将未吃尽的果盘连着桌椅一起收回去，视线绕过宁渺，落在她身后。
晓琉璃眨眨眼，仰头对上他视线。
太高了，看得她脖子疼。
宁渺眉头微扬，面对这般言语，竟然罕见地没有生气，反而轻哼一声，语调轻快：“切。那当然了，你以为我是什么大恶人不成？”
“这是我的第一个......跟班，晓琉璃。”
对着莫问说罢，她又看向晓琉璃，手一指，道：“蠢货表哥，莫问。往后你被欺负了，找他罩着你。”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欺负，但晓琉璃还是颔首应下。
怎料听了她的名字，对方却显得很惊讶，眯着两眼摸摸下巴，再问：“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晓琉璃？”
“大名鼎鼎”本猫：？
闻所未闻。
她向来没什么表情，此时皱眉，倒显得鲜活起来。
“师妹啊，我能否问你一句，你和那位师兄——诶，别打脸啊！”
对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容，弯腰低头凑近她，话没说完，就被宁渺一巴掌拍开。
后者明目圆瞪，两手叉腰拦在她身前：“莫问瞎说什么呢！白瞎你娘给你取的名字，什么都瞎问。在我面前，谁都不许提那人！”
望着少女发上摇晃着的两串金叶片坠子，晓琉璃一时出神。
为什么总有人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什么这人那人，这师兄那师兄的，她才入门多久，能认识多少人呢。
因此，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师长卿了。
她与师兄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师兄妹吗？
脑子慢吞吞地转着，猫儿实在想不清楚其中问题，干脆抛之脑后，轻拍身前还在大骂莫问的宁渺，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莫问顺势转移话题，往后躲闪几步，一拍脑袋道：“噢！不说我都忘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结束了，我这就把你们赶出去。”
说着，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极大，鬼追似的没了影子。
片刻之后，天顶四分五裂，生出纵横交错的蛛网状裂痕，这痕迹愈来愈大，最终光芒一闪，众人回到集合的地点。
她下意识往周身扫了一圈。
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阿芸，顾九，还有宁渺，怎么都与她分开了？
她还想把灵果分给阿芸呢。
思虑之间，莫问已经宣布了散课，又道：“现在，掌心有丹砂印的，到我面前来。”
她想着大约是要留下些考核失败的，自觉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便没放在心上，随着人群一同散了。
等回到住所，她照例来到院中，手持青丘练习挥剑，视线一扫，僵在原地。
只见左手手心，滚圆一颗巨大的红印明晃晃落在上面，足足有拳头大小，并且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怎、么、会？
她后退两步，坐在石桌边沉思。
会有事吗......
莫问师兄应当没有那么“恶毒”吧。
晓琉璃抬头望天，早已黑透了，总不能现在去找人吧？况且自己又联系不上对方，又听说内门弟子与他们外门不住在一处，大约是这座山头与那座山头的关系，山上还设了阵法，非内门弟子不得入内。
或者找宁渺？但不知她住在何处，似乎在这青鸾居中，就没见过她的影子。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法子来。
——她决定先去沐浴。
若不再扩散，便不管了。猫儿安慰自己道。
她打来水，舒舒服服地将全身泡进去，指尖抚过脖颈处，略有停顿。
这儿，从前挂着护身符的。
当初为了摆脱鼠妖追踪，只能抛弃铃铛以求脱身，现在安全了，又忍不住忧虑起来。
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寻回来。
若有机会，再沿着来路往回找一番吧。
轻叹一口气，晓琉璃不再想这些还太过遥远的事，——门中三年一回休沐，否则就要等入了内门晋升乙等，方可离开宗门，短时间内，她是走不掉的。
况且她不能走。
起身跨出浴桶，她拿起一旁的纯白中衣套上，怎料低头一看，那丹砂印竟扩散至整条胳膊，原本嫩白的肌肤赤红一片。
好难看！
照这个速度，明日清晨怕不是要变成小红猫一只了？
晓琉璃难得心焦起来，胡乱把衣服一套，光着脚在房中直打转。
对了，师兄。
她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个人值得一用，当即翻出令牌，灵力注入，心中默念“师长卿”三字。
几息过后，令牌升起一阵微热，一道清润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何事？”
将前因后果告知对方后，晓琉璃没有再收到回应，令牌的温热也渐渐褪去。
但她总觉得安心了些。
猫儿放下令牌，坐在桌边，两眼望着紧闭的房门，静静等待。
不知多久，她盯着摆在桌上的两枚灵果，看得眼睛都发热，却又不肯吃下，一心留给阿芸，嘴角紧紧抿着才压住这**。
“叩叩——”
敲门声打破这份暗潮汹涌的寂静。
“师兄！”
她快步来到门边，打开门，果然就见师长卿在门外。
对方身着一袭白衣，哪怕是深更半夜，也还齐齐整整地束发戴冠，背对着月光，站在她门外三步之处。
他视线扫过少女的脸颊，还不等往下，便立马别过脸去，声音冷冽无温：
“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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