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哐当砸在墙上，百真人盘腿坐在床上，面露嫌弃：“粗鲁。”
他一招手，木门紧紧锁上，木屋没有窗子，黑咚咚的一片，白真人打了个响指，桌子上的蜡烛凭空自燃。
红豆大的烛火跳跃着，木屋被映得满室橙红。
苏红笙将苏玉芍放到棉被上，引来百真人的不满，“我就知道，你这么久才来，肯定是被这个奶娃娃绊住了！”
苏红笙倒有些不解了：“我们认识吗？”
白真人嫌弃的挪动屁股坐到床尾，离苏玉芍远远的。
他道：“认识。”
苏红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白真人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眼里情绪不明：“你当真记不得了？一阵雷把你劈成这个样子？”
他折扇抵着下巴，眼神上下打量她。
苏红笙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知是期待还是……莫名的恐惧。
“不要这么遮遮掩掩，可以直说。”
百真人叹了一口气，“我是你隔壁那根竹子，当初说好的咱们仨一起化形浪迹天涯，结果等我俩回来，你变成小矮子了，还傻不拉唧的捡了个更小的矮子养。”
苏红笙愣了一下：“三个？还有谁？”
“那只蜘蛛精啊。”百真戏谑道：“你是最小的，我俩早就化形游历山水去了，算着日子回来接你，老远就瞅见天雷滚滚的，可吓人了，我俩当初化形就劈了一道细雷，你这可真够吓人的。那么大的山头都劈开了。”
他说得详细，可苏红笙还是对他完全陌生，但心里的芥蒂和敌意消散了许多。她抿了抿唇：“那你们为何不来与我相见。”
“为何？”百真人折扇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发现村子被魔族掌控了。虽然我与那蜘蛛精修为都已有快两千年，但本体羸弱，与魔族硬碰硬必然没有好下场。”
苏红笙若有所思。
白真人继续道：“我们打不过魔族，恰好发现附近山头的小猪崽们居然也有模有样的，于是抓了最受照顾的一只扔到那魔修面前。蜘蛛精虽然武力羸弱经常打不过别人，但是迷幻术称得上数一数二，那魔修完全没有察觉，还以为是自己抓到的。”
苏红笙不自觉摩挲着指尖，轻声细语道：“那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虽然他说的头头是道，但苏红笙还是无法全然相信，并且对他的怀疑越发的深厚，她干脆直截了当地伸手道：“既然你都说我们以前是朋友，该把朋友的东西还回去了吧？”
百真人轻笑一声，他指骨修长凌厉，指甲整齐，白皙的指尖摩擦着半颗圆润的绿珠子，白与绿的对比极其强烈，刺得苏红笙眼都红了。
内丹，回来。
内丹毫无反应。
百真人扯了扯挂绳，将珠子收回衣领里，“恕我无法奉还，现在还不能还给你。”
烛火明灭间，他温润清俊的眉宇在阴影中冷冽了三分，苏红笙再一眨眼，他抬头迎着烛光，笑得很是温柔儒雅。
一番翩翩公子，淡雅如竹的模样。
在苏红笙翻脸之前，他吐露原因：“因为你被天道盯上了。”
短短一句话，却犹如小石子投入湖面般在苏红笙心中引起轩然大波，她忍不住跳下凳子站起来，强装镇定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百真人也站了起来，围着苏红笙绕圈踱步，他体型清瘦修长，脚步轻盈，行走间衣袂翩翩，绿的仙衣，白的皮肤，浓黑的发，漂亮至极。
苏红笙却恍惚间觉得他像一只扑火的蛾。
“九百年化形，雷劫堪比化神期，要不是你身上的法宝承担了大部分天雷，你以为自己可以活下来吗？”
苏红笙垂眸，纤长睫毛快速扇动，暴露了她有些慌乱的情绪，“……”
“魔族为什么会选择川石村设下幻境？你为何内丹离体仍然还好好的？你可有想过？”
“一路上，你见识过许多人间黑暗了吧？钩心斗角，利益纠葛，人、妖、魔、仙纠葛在一起，你有发觉什么不对吗？”
苏红笙呼吸沉了几分：“……我不知道，你不要说了，我不爱听。”
百真人一把钳制住她的手腕，双眸利剑般紧盯着她，“你必须知道！”
“你不一样，你知道吗？你跟我们所有的妖怪都不一样，曾经你是真正天道的宠儿，你你百年就开了灵智，一百年！别的树都还新生，你就跨入了新的境界！”
他的影子印在墙上，大而扭曲，紧紧包裹住了苏红笙，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看见她的慌乱，百真人意识到了失态，轻咳两声收回捏着她的手，按着她一同坐到桌子前。
百真人为她斟了一杯清茶，“我有些激动了。”
苏红笙瞥了他两眼，不死心道：“内丹真不能还我吗？”
“你听我说。”百真人扶额无奈道：“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但总之不能把内丹给你，因为你一旦开始修炼，速度必然不俗，引起天道的注意就麻烦了。到时候定然会有更恐怖的天雷来彻底摧毁你。”
苏红笙气馁地收回手，“我又没有惹天道。”
“我跟醉夜推测，围绕着你必定有一个天大的阴谋。”百真人语气诡异：“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魔族和人族中都有想要对你下手的。因为你的本体，你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必定对修仙大有益处。而这对于修仙之途来说极大地破坏了平衡，所以天道才会出手摧毁你。”
醉夜就是蜘蛛精的名字。
苏红笙讷讷道：“你别说了，我有点害怕。”
“我就说。”百真人浅抿一口茶，茶香随着热气飘进苏红笙鼻尖，苏红笙也端茶杯重重喝下，缓解紧张的情绪。
百真人：“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吧。你从小就长得与其他树不一样。从长出第一片树叶的时候，你就没有凋零过，除去自然落叶，不论春夏秋冬时光流逝，你都会准时在冬天长出艳红的花，飘着香，吸引鸟兽在身上搭窝。”
苏红笙听着关于自己以前的事，情不自禁挺直了腰杆子，视线也不由自主飘忽到床上酣睡的苏玉芍身上。
她静静等着接下来的话。
“你简直像个天生的聚灵宝物，你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加快了修炼进程，说起来，我和醉夜还是托了你的福，才可以化形如此之快。”
“走遍大江南北这三百余年，我们交了不少朋友，却从未见过与你同一种族树木，后来我们偶然间从一处秘境的先知残骸中得知，你也许……是上古时期天神遗留下的一粒仙种。”
苏红笙咽了咽口水，“有这么夸张吗？”
百真人叹气：“我们本想把你带到无人之处免受世间纠葛，但紧赶慢赶回来，你还是与许多人和事产生了孽缘，你的内丹本就被雷劈受损，正巧那时一分为二，我与醉夜干脆一兵分两路，一个去调查魔王殒命之地，一个去往南海天神陨落之地。”
苏红笙承认自己被唬住了，小心翼翼问道：“有发现什么吗？”
百真人摇头，唇角被茶水润透，增添了整张脸的温润感，但吐出的话却极其冰冷：“我设套救下了禅宗的两名弟子，成了他们口中的贵客，但这群和尚心眼子贼多，一直都在防着我。关于深渊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哦哦。”红笙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是你在呼唤我吗？”
百真人：“什么？”
苏红笙：“就大半夜叫我。说一直在等我。”
“这就怪了。”百真人一展折扇，上面的山水画极其漂亮，“要么是你幻听，要么就是这个地方跟你有渊源。”
苏红笙看他没骨头般依靠桌子的没骨头模样，仍旧不死心的说道：“那我摸摸我的内丹可以吗？”
看她眼馋的没出息模样，白真人揪下珠子扔给她，苏红笙接过摸啊摸，他一抬手召回珠子，在掌心摩擦，“死心吧，你再怎么努力，内丹也没有反应的。我跟醉夜在先知遗址
中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能切断你与内丹的宝贝。”
苏红笙面露失望，她确实尝试了但失败了许多次，既然眼前人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如此看来，现下也只能相信他了。
但没完全相信，苏红笙心底还留有几分质疑：如果百真人有一丝不对劲，抢过内丹就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解决的法子。
不知不觉间，烛台上已经堆满了烛泪，两妖一时相顾无言，半晌百真人有些烦躁的轰人：“行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的妖怪身份并无暴露，对外统一自称是潇洒江湖的散修，你继续装作与我关系不好的样子，不然我怕那伙和尚起疑心。行了，你快带着这个弟弟走吧！”
“你太多虑了。”
“和尚的心思可没有你想象的纯洁无瑕，禅宗……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等到以后，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了。”
苏红笙迷茫道：“现在就可以说啊。”
不要一副藏了天大秘密的语气啊！她今天受到的冲击不小啊！
百真人：“我怕你藏不住事，此事往后再议。”
苏红笙抱着苏玉芍开门的时候，又被百真人叫住：“喂，找个地方把这个小孩托付了把，免得日后不小心就死掉了。”
苏红笙犹豫道：“他现如今经脉和灵根都不错，也许可以正式修炼，与我们共同游历也并无可能，况且……”
“行吧，从小培养当个打手也可以，你看着办随便你。”
百真人有些累了，并不想听到这个小孩的事情，他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一把将门拍飞，苏家两姐弟双双飞起一头埋进不远处的雪地里。
苏红笙一脸恼火的将头拔出来，嚼着嘴里的雪团，将剩余的话憋回肚子里——
他身世貌似也有些不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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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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