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曙看着眼前的房间。
他已经这样看了很久了。
房间很小，放下一张一米二的床和一个老式衣柜后就再也塞不下别的东西，墙纸是旧的，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霉，窗帘是碎布拼接而成的，系窗帘的是一根绳子，而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破了三个小洞，露出里面肮脏的棉花。
周曙缓了很久，才猛然起身拉开窗帘！
窗外是无数层层叠叠的建筑，飞行器从高空略过，悬浮车堵塞在空轨，鸣笛声甚至会吵到周曙耳朵。
周曙看着一个牵着金毛的老爷爷从街角远去，瞎了眼睛的老婆婆坐在破败的屋子门口骂骂咧咧，贫民窟的小孩子将弹珠打入脏水里，脏水溅出来，惹得路人破口大骂。
周曙低头，看见面前一双稚嫩的小手。
房间外的养母大声吵嚷着：“赔钱货！你今天的晚饭怎么没有做？是要我打死你才会听话吗？啊？怎么不快点滚出来！”
周曙没有理那个声音，他兴奋得双手都在颤抖，少年迅速连滚带爬来到衣柜上挂着的日历前，上面的年份日期惊得他像是一个雕塑。
日历上面写着，星历3991年。
周曙足足盯着日历看了三秒钟，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星历3991年，这是他的十一岁，一切苦难罪恶都没有经历的年龄。
他没被养父母卖进黑矿场，没在黑矿里熬坏身体，没被人骗进黑心医院，也没有干过取人器官的黑活……
联盟军校那一届的学生没有死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类许多颗星球还没被诡异生物入侵，联盟首都星没有沦陷，他几位战友没有牺牲，徐青衍没有遇到必死之劫，师父尚在人间……
他的未来，一切都充满可能。
养母踹开房门进来时，周曙就坐在地板上，满脸的泪。
拎着衣架的肥胖女子看着少年，活像见了鬼。
少年很快擦掉眼泪，他低着头，闷闷道：“对不起，妈妈，我马上去做饭。”
胖女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很想挑出来什么错，但身高不足一米五，体形瘦削的少年却熟练地走到厨房，摆开厨具，又从冰箱取出菜。
“晚上欣欣放学回来，她还在长身体，要吃炖排骨，红烧鱼，还有青豆炒虾仁……对了，记得买鲜河虾！手剥的才新鲜！”
胖女人站在厨房门口，冷冷地注视着少年。
而周曙已经将一根筒子骨取了出来，放在菜板上，而后他顺手握住砍刀试了试手感后——
“咚——咚！”
砍骨刀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切入骨头，只一下，就将棒子骨从中劈开！
胖女人的眼神变了一刹，而少年依旧是那个表情在剁骨头，偶尔还会抬起头看女人一眼，眼瞳漆黑无光，脸上有些许茫然：“妈妈……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胖女人笑了笑，没说话，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曙只是借剁骨头的手感来确定自己的身体情况，现在的身体比他想象中还差，估计跑个五百米就会喘。
把排骨和切好的胡萝卜一起炖上后，周曙拿了钱出门，脚步自动朝向他昔日熟悉的菜市场。
菜市场依旧喧嚣，无数讨价还价的喧闹瞬间包裹住这个十一二岁少年，让他有一股极其割裂的不真实感。
“一斤河虾，要今天刚捞的……”
摊主小哥看见他，稀奇道：“哟？今天不讨价了？”
周曙愣了下，而后笑着摇头：“不了。”
“算了，我还是原价卖给你，免得你又被你妈打出来。”摊主小哥把抽了一半的烟叼在口里，利落地替周曙称好河虾，而后打包封氧。
“你父母不让你读书，是违反联盟宪法的，而且他们还天天打你，你可以去联系妇幼协会……”摊主小哥把塑料袋递过来，瞥见少年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一片，狠狠吸了口烟，最后小声道。
周曙愣了一下，他还在回忆这个时间点的联盟军方局势和那些星球之间的动乱变革，着实没在意这种细节。
上辈子遇到这件事，他是怎么做的呢？周曙回忆着。
噢，当时的他只认为这个人就是动动嘴皮子，发发善心而已，当时的他是这么说的：
——“联系了又怎么样？那些人只会调解，最后把我送回孤儿院，然后我还是继续这样的生活，甚至连一个单独睡觉的房间都没有，养父养母起码让我吃饱了穿暖了。”
要等周曙被父母卖进黑矿场，差点死在地下几百米的深渊时，他才会明白自己当时的天真。
而现在，周曙站在这个好心人面前，微笑点头：“你说的对。”
而后，周曙拎着河虾就回了家。
新鲜的虾处理起来很麻烦，要小心翼翼剥开壳，确保虾肉不散的同时，还要剔除虾线，偶尔一不小心，手就会被虾壳划破，甚至还有感染的风险。
但谁让养母的亲生女儿喜欢吃呢？所以这样的活，总需要周曙来做。
今天的饭桌，周曙依旧没有挨到个边。
甚至因为“手艺退步”，养母嘴里还不忘把周曙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那个穿着碎花裙子，扎了两个羊角辫的女孩脸上露出来一个笑，她给母亲夹了一筷子菜：“妈咪，不要再说啦，这是哥哥好不容易做的菜呢～”
“哥哥，你也过来吃呀？”女孩才读小学三年级，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盯着周曙看。
周曙轻轻摇了摇头，“哥哥吃过了。”而后他转身，坐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养父没有回来，这个时间里，他还在外面打牌。
如果没有意外，周曙会在这个家里再蹉跎一两年，而养父一天天地赌下去，后面养父输了钱就天天打他，甚至连自己的老婆亲女儿一起打——不过周曙挨打的最多罢了。
最后，养父会欠一笔债，然后他一个兄弟给他出馊主意，于是周曙会被养父卖给黑矿场。
周曙会在黑矿场呆一年半，直到一场矿难差点把他埋在地下矿场，然后他会从地底爬出来，从此不再是先前那个只会被动挨打的，软弱的他。
——这些苦难经历一遍后，就没必要再经历了。
周曙没有去吃“晚饭”，一般情况下都是养父母和他们女儿吃完后，周曙才去吃，顺便还要洗碗。
今天晚上，少年洗着碗，把所有剩菜剩饭都干净利落倒进垃圾桶，而后从冰箱里拿了盒养母都舍不得喝的酸奶，还有一些只留给女儿的高档水果，勉强填饱了肚子。
养母得明天才会发现冰箱少了东西。
洗完碗，拖好地，周曙洗漱过后躺到了自己床上。
他没有睡着。
等到月上梢头，周曙宛如夜里的游魂，他轻手轻脚收拾好自己所有东西，而后潜入养母的房间，胖女人睡得四仰八叉，呼声震天。
周曙冷眼看了看这个把自己从三岁养到十二岁的女人，而后动手翻找钥匙，打开抽屉门，从里面取出来自己的收养证明和身份证明。
——身份卡是关键，必须要带走，黑户太不方便了。
周曙拿的东西很少，一些资料，一套洗的发黄的衣服，最后想了想，还是带走了冰箱里那个鲜艳欲滴的红苹果。
防盗门“吱呀——”一声，少年踏出这个前半生的噩梦之地，迎着白灿灿的月光，感觉灵魂都轻松了一些。
“我不欠你们什么，你们也不欠我什么了，”少年站在防盗门前，轻轻一笑，“毕竟前世……我可是不小心把你们全杀了。”
门被关上，少年将前尘往事全部关在身后。
周曙顺着大路往外走，他没有钱，夜间的贫民窟又过于危险，他宁愿睡在繁华大都市的街头，也不敢在贫民窟附近逗留。
周曙走了快一夜，最后已经彻底远离了那只会在他噩梦中出现的家。
仲夏之夜，室外的温度足够温柔，不至于让一个少年冻死在街头。
最后周曙在天桥下蹲了一晚，一个乞丐看见他，还给周曙挪了挪地儿。
周曙：“……谢谢。”
天微微泛青，还没到早上，周曙肚子就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他吃掉了那个唯一带出来的红苹果，感觉是自己的一身正直害死了他。
——早知道还是该拿点钱。
面对噩梦开局，但依旧贫贱不能移的昔日周上将，卑微心想。
他现在身无分文，哪怕记住了彩票，也至少需要两块钱的启动资金，而且身体瘦弱，没有人会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去做童工，一看就很“刑”。
周曙计划中，自己要赚点钱，复习上辈子的文化课，锻炼好身体，为考取联盟军校做准备。
然后去取那把跟了他一辈子白金长剑——日冕，顺便还要取得几个诡异能力，成为真正的进化者。
但计划注定赶不上变化。
天彻底亮了，一条街外是主路，往日人来人往，车流如潮，但此时却静悄悄的，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周曙问身边脏兮兮的乞丐：“今天是周几？”
“周二，怎么了小兄弟，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不要和父母闹了，离家出走可不是什么好事……”乞丐似乎把周曙认成什么离家出走的小孩，此时倒也好心肠地劝道。
周曙附和道：“嗯嗯……”
但过了几秒，乞丐嘴里的话却突兀停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活像青天白日见了鬼！
周曙瞬间感觉不对，多年来的习惯没有让他回头，而是就地一滚！
这个动作直接救了他的命！
等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老乞丐的上半身全是血，躯体倒下一动不动。
而一只像一滩汽油凝聚在一起的奇异生物，就趴在乞丐的头上，“咯吱咯吱……”，是那怪物啃食尸体的声音。
少年惊惧地抬起头，发现一小片黑雾不知道何时笼罩在这几条街，而一个三米宽的空间裂缝就在周曙对面的街道上。
在周曙视线中，另一只怪物正从裂缝里爬出来。
周曙（脸色阴沉）：这运气……可真怪好的。
某作者：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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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离开与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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