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跃堂内,烛火跳动。
“夫人,写信这般事,需焚香沐浴,才显郑重。”
“倒也是,”姚元月想了想竟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待铜盆热水都备好后,她道:“我要沐浴,阿宴可以先出去了。”
宋肃宴抬眸看向她,没多说,转身出了门。
慕容和慕佩顺手关紧。
很快又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打开门缝之后是崔良那张清秀的脸:“两位姐姐,少夫人出嫁前,也是如现在这般么?”
慕容一脸警惕:“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家郎君一见到少夫人,眼睛都会放光的,我怎么感觉少夫人总想把我家郎君往外推。”
慕佩说话一向很直,声音脆生生的但没半分客气:“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管的别管,这是主子的事,关你什么事?”
崔良吃瘪:“关心也不行?”
“不——行——”慕容慕佩异口同声。
“你们……”崔良跺脚,“我看你们长得不像,倒都是同一副眉眼,简直是异父异母的双生子!”
慕容慕佩相视一笑,齐声道:“没错,我们的确是异父异母的双生子!你可以像你主子一样,出去!”
“崔良!?”远处忽然传来宋肃宴的喊声。
“哎!郎君,我这就来!”他气呼呼瞪了两人一眼,扭头便跑。
待崔良走后,慕容和慕佩伺候姚元月去内间沐浴。
铜盆里的热水冒着袅袅白雾,将烛火晕得朦胧。
姚元月褪下层层衣衫,指尖触到水温时轻轻一颤,随即踏入盆中。
飘着花瓣的水先是漫过脚踝,最后漫过腰腹,漫到胸口。
慕容和慕佩开始用当归皂角汤为她清洗头发。
她抬手舀起水,顺着脖颈往下浇,水珠顺着锁骨滑落,为水面添了细碎的涟漪,映着烛火,像撒了把星尘。
周身被热水拥裹,倒是让她短暂忘记了一天的疲惫,慢慢阂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听到慕容的轻唤。
“过去多久了?”
“也就两刻,还没到戌时。”
她睁开眼睛站起身,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小腿滑下来:“母亲说,我和阿昭周岁前是在一个木桶里沐浴的。我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阿昭沐浴的时候会让书童给他念书听。”
“小郎君一向如此,除了书,好像什么都不爱。”
不是这样的,姚元月心想。
有哪个孩童不喜欢玩乐呢?只是阿昭心里装的东西比她多,无忧无虑长到七岁的只有她。
慕容和慕佩上前给她擦去头发和身上的水,又为她穿上蝉翼般轻薄的中单,系上藕荷色的顺滑的襦裙,最后搭上一条天青色的披帛。
姚元月坐在桌案前,慕佩捧来犀角梳,慕容准备给她研磨。
“叩叩叩——”敲门声又起。
慕佩放下梳子冲过去,开了道门缝,刚要张口呵斥,看清来人后讷讷道:“少、少爷……”
“我来送笔墨。”宋肃宴举起手里的浅盘。
慕佩左右为难,眼神往帘后瞟。
帘子里头的人早已听到动静,扬声道:“夫君进来吧。”
“哎,夫人。”宋肃宴推门而入。
他一手托着浅盘,一手将研好的墨砚轻轻放在书桌一角。
“阿宴的动作比我快不少。”姚元月看出他不仅换了常服,连头发也是有些湿润的,显然是沐浴好了。
宋肃宴微微一笑,把托盘递给候在一旁的慕容,顺手拿起镇纸为她铺平。
目光扫过桌角没来得及收好的妆奁,他瞧见了那柄犀角梳,轻声提议:“夫人写信,我就在身后为夫人梳通长发吧?”
姚元月提笔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在纸上慢慢写道:
见字如面,阿昭。不必难过,阿姐永远会陪在你身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男儿应当志在四方,我相信你定然能混出名堂,要珍惜机会,今后好好在刑署工作,另外,凡事不要太依赖你的姐夫,你们在职场上是独立平等的……
她的字迹和“阿昭”的截然不同,少了端正恭谨,多了散漫随意,像是信笔写出,毫无女子的娟秀,犹如空中云浪,破雾朝阳。
在姚元月写信的间隙,宋肃宴便拿起犀角梳,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
他个子高,不得不微微俯身,手中动作轻柔和缓,不比慕佩梳得差。
烛火跳动,墙面上映出两人的影子。
他的身影微微覆着她的,梳齿起落间,影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夫人,若你愿意,”他的声音仿佛贴着她的耳畔,“我想听听你和阿昭的故事,你们姐弟从小一起长大,定有许多旁人不知道的趣事。”
姚元月握紧了笔,头皮发麻,却还是没回头,只低低道:“信已写好,等以后再说吧,今日有些晚了。”
她盼着他能识趣些,拿着信赶紧离开。
宋肃宴看了眼信纸,笑道:“墨都还没干透呢,夫人的字写得这般好,若是在路上弄花了,多可惜。”
“没事,阿昭不会介意的。”姚元月随口应道。
“我介意。”宋肃宴的声音很轻。
他搬来凳子坐到她对面。
“……”
宋肃宴笑道:“夫人喝水么?”
“不渴。”
“我渴了,慕佩慕容,你们去厨房煮壶热水来!”
慕佩慕容对视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
等她们俩出去后,姚元月冷哼一声:“阿宴支走我的侍女,到底想干嘛?”
“夫人,以后我就是你和阿昭之间的‘信使’了。”宋肃宴看着她,眼神认真。
“……那又如何?”姚元月皱着眉,一脸不解,“难不成阿宴还想向我要些体己钱?”
“嗯,夫人愿给么?”宋肃宴没解释,只是慢慢凑近。
“多少?”姚元月不知所以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离得极近,呼吸都能拂到她的脸颊。
不等她后退,宋肃宴忽然俯身,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不多……”
姚元月猛地睁大眼睛,抬手扣在他胸前,防止他想更进一步。
他似是毫不在意,唇瓣轻轻摩挲着她的,一步步攻城略地,侵入她的齿间。
姚元月睁开眼睛,近距离看着他。他的睫毛根根分明,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微微转动。
她的气息开始乱了起来,心跳得飞快,耳边全是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就在她快要失守时,宋肃宴缓缓退开,结束了这个吻。
他的唇瓣泛着红,在烛火下亮莹莹的。
他没拿袖管擦,反倒抿了抿唇,轻轻一笑。
姚元月霎时觉得脸颊发烫,抓起桌上的信,往他怀里一塞:“拿着信,立刻走,赶快睡!”
宋肃宴被迫接过信。他深吸一口气:“夫人,为夫舍不得你。”
“你要好好当差!明日继续早起,不,要起的更早些!让霍刑曹看出你的用心,你的改变,你的付出!这才是正理!”
“夫人……”宋肃宴苦笑。
将他赶走后,姚元月背靠着门板,胸口还在不停起伏。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方才她差点就忘记了什么。
次日,还没到寅时初刻,姚元月就将宋肃宴送出了门。
天未亮,各府门口的灯笼一盏盏点起。
她朝着离开宋府的车马随意挥了挥手,转身立即道:“赵管事,备马,我今日继续去天福观祈福!”
——
路上无比顺利,离点卯还有一刻的时候,姚元月就踏进刑署。
天空正从深沉的靛蓝色转为灰蓝交织的浅白,薄雾与朝露平添几度秋凉。
她这次没有躲着宋肃宴,反倒主动走上前,亲切地打招呼:“姐——夫——!”
宋肃宴脸色有些差,似乎精神不济,他从怀里掏出信笺:“你阿姐写的。”
姚元月伸手接过,就着灯火粗粗看了两眼,立刻装作开心的模样,眼睛都亮了:“看来阿姐没生气!还叮嘱我好好在刑署当差,别偷懒呢!”
宋肃宴瞥了眼她,摇了摇头。
姚元月扭头向一旁齐礼打招呼:“齐兄,早呀。”
齐礼的脸色似乎没比宋肃宴好上许多,他微一点头,是仅有的回应。
倒是张高岭,乐呵呵的走来:“今日阿昭的心情不错么,来的也比昨日早了。诶?寒君弟,为何你脸色这般差,昨夜没睡好?”
李星汉不知何时来的,跟着站在一旁,眼神带着些揶揄,慢悠悠道:“宋兄还是节制些为好。”
“……”
“姚弟,你的脸怎么变红了?哦,”张高岭看得清楚,忍不住笑出声,“莫非你还不曾经历这些儿女情长?”
“凡阳兄,阿昭年纪还小,这些玩笑话就别再说了。”宋肃宴开口打断。
“小?都加冠了,怎么小了?”张高岭却不依,“咱们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早懂这些了!”
姚元月当即瞪向宋肃宴:他这话什么意思?
宋肃宴微微一怔,未及解释,刑署正堂传来值役的高声。
“肃静!”
众人立刻收了话头。
梆子声“咚”地一响,值役拉长了声音唱道:“崇嘉二十五年孟秋二十九,开始点卯——”
作话:
宋肃宴:张兄,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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