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渴望沐寒香折服于自己,可每次面对她时,感受到的却是自己那不堪一击的卑微。
此刻,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便能看见她坐在身侧,皇天羽心中涌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微弱暖流。千言万语在喉头滚动,最终却未能吐出。连续昏迷数日,仅靠营养液维持,他身体极度虚弱,脸色苍白,实在禁不起任何打击了。
沐寒香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欣喜,心中微叹,再次确认,此刻摊牌,为时过早。
“喵——”怀中的小白猫似乎被窗外飞过的鸟影惊动,不安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软的叫声。这声猫叫立刻牵动了沐寒香所有的注意力,她低下头,伸出微凉的、如玉般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猫咪的背脊,动作娴熟而充满怜爱,周身那冰冷的氣息似乎都融化了一瞬。
这细微的差别,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皇天羽的心房,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与刺痛。她对一只猫尚能流露出如此温柔,为何独独对他,吝啬到连一个温和的眼神都不愿给予?
小白猫在她温柔的抚慰下,很快重新安静下来,软软地趴伏着,像个雪白的毛团,乖巧得令人心醉。
沐寒香重新抬起眼眸,目光落在皇天羽身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与疏远,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柔和只是幻觉。“等你身体恢复好些,我们谈一谈。”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容置疑。说完,便抱着猫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渐行渐远,没有留下一丝可供挽留的余地。
谈?谈什么?谈家族生意?还是谈她突然回心转意,爱上了他?皇天羽在内心自嘲地冷笑,这根本不可能。沐寒香要谈的,只可能是那纸早已形同虚设的婚约——取消它。
巨大的无力感与恐慌攫住了他。皇天羽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阻挡外界的光线,也试图压下眼底翻涌的狼狈与痛苦。
自那日后,皇天羽一旦能下床活动,便几乎住进了虚拟训练室,疯狂地投入S级关卡的挑战,用一次次惨烈的“死亡”来麻痹自己,同时也固执地回避着与沐寒香可能发生的任何接触。
沐寒香依言找过他两次,均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她似乎从来就不缺乏耐心,也从不强求。
如今,整个医疗区,只剩下星佑一人,依旧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仿佛被遗弃在时间的角落。
……
星佑的意识,仿佛漂泊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燃烧海洋。炽烈的火焰舔舐着虚无,却感受不到灼痛,只有无尽的混沌与迷失。两颗虚幻的心脏,一顆鮮红如血,一顆漆黑如墨,悬浮在他意识周围,以某种古老的韵律同步搏动着,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他就这么茫然地站在这片火海中央,呆呆地听着这双重奏般的心跳,任由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株形态奇异、通体透明、枝干苍老虬结的古树虚影,悄然出现在这片意识火海中。它的出现,仿佛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星佑记忆深处被尘封的一角,将他强行拉回了围剿战场那惨烈的终末时刻——
当他被火鸟扇倒在地,近距离对上那双血色的眼眸时,他分明从中看到了远超野兽本能的情感波动!那不是纯粹的杀戮**,而是交织着悲怆、决绝、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母性光辉?
魔兽的眼中,不是应该只有混乱与杀怒吗?为何会充满了如此人性化的悲切?
当火鸟发出那声贯穿灵魂的啼鸣时,他体内的红色心脏疯狂跳动回应,而他,竟清晰地“听”懂了她以生命传递的信息,那是一个母亲泣血的哀求:
“孩子……请你……帮帮我……带我的孩子离开……让她们……穿过那片围墙……”
他还在为魔兽竟能传递如此清晰的意念而震惊时,异能者的攻击已然如雨般落下,他被火鸟用最后的力量推开,险险避过。
此刻,在意识的回溯中,他才恍然明白,火鸟的虚弱,并非受伤或疾病,而是因为她刚刚经历了分娩,在生死边缘徘徊,耗尽了大部分力量。若是全盛时期的S级魔兽,这些A级异能者绝非对手,但她深知,拖延下去,引来科研部的顶尖力量,她与孩子都将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星佑的意识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冻结。大脑乱成一团糨糊,无数念头冲突碰撞。他回忆起自己冲进山洞,那两只小火鸟微弱的、如同婴孩哭泣般的“啾啾”声,在他耳中自动翻译成了最无助的哀求。他不知道异能者发现它们后会如何处置——是当场格杀,还是带回科研部作为研究样本?他也不知道,这两只流淌着S级魔兽血脉的幼崽,未来是否会成长为危害人类的恐怖存在。但在那一刻,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他眼中看到的,仅仅是两个刚刚降临世间、纯洁无瑕、需要庇护的新生生命。
当他抱着它们被那只伤痕累累的魔兽发现时,心中充满了恐慌。他不怕自己被攻击,只怕这两个脆弱的小家伙受到伤害。然而,那魔兽的眼神……没有凶戾,只有一种近乎庄严的决绝,它叼起他的衣领,用残存的生命力,助他攀登绝壁。
火鸟已然油尽灯枯。星佑记得自己站在墙顶,看到屏障外聚集的魔兽中,有一只始终在空中焦急盘旋,目光紧紧锁定他怀中的幼崽,充满了人性化的焦灼与期盼。它的眼瞳,清澈而充满情感,与寻常魔兽那疯狂的血红截然不同。
也许是冥冥中的怜悯,那柄神秘的冰剑撕裂屏障,给了他送出希望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将包裹着幼鸟的外套递出,看着它们被稳稳接住。
魔兽们带着幼崽离去前,那回望火鸟方向的、深沉而悲戚的眼神,深深烙印在星佑的意識里。
当他赶回战场中心,看到的已是火鸟浑身浴血、被重重围困的绝境。那双曾经傲视苍穹的眼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穿越混乱的战场,与他对上……
然后,便是那场吞噬一切的、绚烂而残酷的爆炸强光……
“啊!”星佑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未散的惊恐与迷茫,怔怔地望着四周纯白而陌生的病房环境,一时间,竟分不清哪边是血火的现实,哪边是昏迷的幻境。
“魔兽没有理智,异能者最大的使命是消灭魔兽。”这是自他觉醒异能起,便被灌输的、不容置疑的信条。然而,亲身经历了围剿场的一切,亲眼见证了火鸟那充满智慧的决断、悲壮的母爱,以及那些魔兽近乎殉道般的守护……他对这根深蒂固的信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质疑。可是,这是被所有人、被整个社会体系所认可的铁律,他一个人的怀疑,又算得了什么?除非是他自己疯了,否则……就是这个看似稳固的世界,在某处隐藏着惊人的疯狂。
“你醒了。”
身侧传来熟悉的、带着一丝冷冽磁性的声音。星佑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看到夜无眠不知何时已站在床边,那双已恢复成深邃金色的眼瞳,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星佑从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声音因久未开口而异常沙哑干涩:“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围剿场那边……”剩下的问题卡在喉咙里,他无法问出口。那场毁灭性的爆炸,火鸟与那些守护她的魔兽,绝无生还的可能。这个认知让他体内的红色心脏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夜无眠没有多言,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星佑手中,然后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语气平稳地陈述:“这里是A级基地的医疗中心。你昏迷了七天。围剿场的魔兽,已确认全部死亡,参与行动的异能者,无人阵亡。”
这对异能者阵营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但对那些魔兽呢?对星佑而言呢?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空茫的悲凉席卷而来,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手边的白色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瞳微微收缩,脑海中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激烈交锋,最终化作一片虚无的空白。
夜无眠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说道:“稍后会有人送来流食,你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另外,曲部长托我带话,科研部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星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力地靠回枕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所有的思考能力都随着那场爆炸一同湮灭了。
之后,自然会有专业的医护人员来照料星佑,凭借强大的医疗异能,他身体上的创伤会以最快的速度愈合。夜无眠并不担心他的生理状况,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正在酝酿的心理风暴与信仰危机。
或许,这才是星佑被选为“世界之子”的真正原因所在。皇天羽与秦桑所纠结的,不过是人类内部阶级的矛盾与纷争,这在致力于推动世界根本性变革的“世界意识”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疥癣之疾。它真正在意的,是那横亘在异能者与魔兽之间,看似不可调和,却可能隐藏着惊世真相的终极矛盾。
夜无眠的金色眼瞳深处,仿佛有漩涡在缓缓转动,吞噬着一切疑点与谜团。自从那场爆炸后,他眼中偶尔闪现的紫色已彻底隐去,恢复了原本的色泽。然而,他的思维却运转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迅速。这个世界的真相,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要复杂、深邃得多。他一定,还忽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环节。
……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
冷倾辞在经历了一番痛彻心扉的悲伤后,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已只剩下破釜沉舟般的毅然与决绝。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除非死亡降临,否则世间再无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她的脚步。
她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冷冽如刀:“打入科研部内部的安排,进行得如何了?”
身旁,一名面容稚嫩、眼神却异常沉稳的年轻男子恭敬回应:“回禀小姐,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有夜长官暗中提供的便利与身份掩护,进展颇为顺利。”
“很好!”冷倾辞满意地颔首,随即,她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秀眉微蹙。屏障的坚固程度她心知肚明,当时小姨已是强弩之末,绝无可能自行破开屏障。而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中,除了实力深不可测的夜无眠,她想象不出还有谁具备如此能力。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年轻男子,沉声问道:“那两只小火鸟……是否是夜长官出手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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