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煜的书房中。
安澈和叶念坐在客位，面前摆着上好的香茶。
可身为主人的乐煜却在房间里不停踱步。
他仍是一身红色宽袍，火灵根外溢的灵力让他周身自带着些温度。
一走起来，所过之处，阵阵热风。
安澈目光追着乐煜，等他开口。
可乐煜走几圈，停下来，看向安澈，像是要说什么。
话未能出口，又憋了回去。
然后不等安澈问话，就又开始在房间里打转。
安澈看了半天，看到连脑袋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乐煜的动作来回摆动了，还是没等到乐煜开口。
这状况已经持续了约莫一炷香。
*
一炷香之前。
乐煜领着她和小徒弟进来，亲手给二人倒了茶。
安澈坐定刚端起茶杯，乐煜当着她的面前长揖不起：“昨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安澈差点儿被呛着，急忙将人扶起来。
乐煜倒是一脸坦然，他昨日受了安澈恩惠，自然要表达谢意。
当下拿出昨日仓促准备好的谢礼，一个小小的玉坠。
昨日他看得清楚，安澈看到他的保命法宝时，眼带羡慕，所以他特意准备了这个作为谢礼。
这小玉坠远看着并不起眼，只是十分精致罢了，就是戴在寻常凡人身上也不会显得太过招摇。
可若是用灵识查探，立刻就能觉出里面灵气充盈，绝非凡品。
乐煜将小玉坠捧着递到安澈面前：“这虽是一件上品仙器，能抵挡一次大乘期以下修为的修士攻击。”
安澈只瞧了一眼，沉默了。
仙器法宝都得用灵力催动才能发挥作用。
她又没有灵根，根本用不了，要这玩意干什么？
目光来来回回在乐煜和小玉坠之间游动，最终没忍住，问：“能折现吗？”
乐煜被这问题问的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法宝胜在无需灵力也可发动，凡人也可使用。”
这下安澈看向这个小玉坠的目光稍微热切了几分。
但归一宗目前缺的又不是这种法宝。
归一宗缺的东西很简单，就一个字，钱！
现在虽然确实不至于没吃没喝，可整天吃灵气蒸的野菜丸子也不是个事。
那玩意就跟辟谷丹一样，江湖救急吃两口还行。
当正经一日三餐吃，谁能顶得住。
她吃了三天，已经开输出怀疑人生了。
何况她还打算多收几个徒弟，扩建宗门。
就算是有了她的武器，除妖也是个体力活，得注意饮食热量。
小徒弟又正在长身体，还得注意三餐营养。
这么些事，没钱哪能行。
虽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乐煜的谢礼，还是礼貌询问：“那，能多折现一点儿吗？”
乐煜是个直脾气，哈哈一笑，把东西塞进安澈手里：“我乐煜的性命难道就那般不值钱吗，还需你算着折现。”
说罢，又拿出些灵石和凡间钱币来，也不拘着有多少，直接一股脑地塞给了安澈。
安澈多少还维持着体面，可上翘的嘴角确实难压。
两人重新坐定，安澈又端起茶水。
可她才刚喝了一口茶，乐煜开口就是一句：“归一宗除名的事情，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么一句话冒出来，安澈直接呛了一口茶水。
她自认脾气比乐煜好多了，可上来这么一遭，火气还是蹭蹭往上冒。
乐煜这是通知坏消息之前，先来个好消息哄一哄吗？
难怪刚才给钱那么痛快。
安澈自然急忙追问，可乐煜就扔了这么一个话头，再不肯说了。
接着就开始在房间里转圈踱步，走两步就停下来，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和方才直爽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这么一转，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安澈看得眼晕，心中也生出些不太妙的猜测。
莫不是仙盟中有人和归一宗有旧怨，所以执意借此机会要将归一宗除之而后快？
许是看见她脸色变化，乐煜终于停下脚步，开了口：“此事无关个人恩怨，而且……”
“而且？”安澈纳闷。
“而且恐怕要被除名的不止归一宗。”
这句话说出口，乐煜像是终于放下了心理包袱，在安澈对面坐了下来。
“仙盟有意要举办一次大比。”乐煜皱眉，似乎心有不愿，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为的是测试各个门派庇护凡间的能力。”
大比？
安澈听到了这两个字，眼前一亮。
一听就有好东西。
归一宗落魄，现下可真是什么都缺。
就算发的奖品归一宗用不上，也能拿去换钱呀。
安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多少带点儿五味杂陈。
她就说呢，小徒弟这两天也不在山上过夜，却会在晚上特意给她带一份晚饭过来。
第二天早上一过来还会再给她带一份超大分量的早饭。
她还只当是小徒弟贴心，原来是怕她没饭吃饿着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矜持地轻咳了一下，尽量压着声线：“这大比，仙盟打算拿出什么来做彩头呢？”
乐煜眉头拧得更深了，那缕金红色的头发也跳了跳。
又憋了憋，强忍住火气，却没回答安澈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大比之后，仙盟会根据名次决定是否合并或除名一些小门派。”
“昨日那只妖兽你也见到了，明显和寻常妖兽不大相同。”
提及这事，乐煜颇为颓丧。
“现如今有不少小门派，应对一只那样的妖兽都成问题。何况往后……往后恐怕会越来越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有了弦外之音。
安澈虽也听出来了些，此时却无心理会。
现下归一宗除名的事情更迫在眉睫。
既然是根据名次合并或除名，那岂不是说只要归一宗在大比中拿到好名次，就不用担心被除名了。
昨日她回了宗门，将名册帖放入了宗谱，结果确如乐煜所说，仙盟拒绝同步记录宗谱的变动。
虽是如此，仙盟却并未发来任何其他的消息。
除名之事，似乎就这么没了下文。
唯有仙盟发来的除名通牒仍旧有灵气流动，可知仙盟并未取消除名流程。
现在听乐煜这么一说，除名之事不就有了解决办法了吗。
有了大比，就等于除名之事有了解方。
这可是大好事。
安澈也没把自己的想法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了乐煜。
乐煜一听，那缕金红色的头发差点儿又当场变成小火苗。
红色衣袖挥舞在半空，指着安澈：“你……你……”
可你了半天，却接不出下半句话。
最后只能强压着脾气坐下，给安澈解释：“你归一宗不想被除名，难道其他门派就愿意被除名了吗？”
这也是乐煜极为担心的一点。
“大比后要求名次不高的门派合并或除名的事情，仙盟虽不会直接通知，但也不会太过遮掩，多半在大比之前就会传的沸沸扬扬。”
乐煜瞧了一眼安澈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不过是火灵根外溢出了一些灵力，身为凡人的安澈和叶念就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为了不落得合并甚至除名的下场，各个门派往轻了说，是各显神通。可若是说明白些，就是拼个你死我活。”
乐煜又看了一眼甚至还不能辟谷的安澈，愈发忧虑：“若真到了那般地步，定有人会下狠手，闹出人命来也不是不可能。”
“你怕我被打死了？”安澈问的直接，反倒把绞尽脑汁想要委婉一点的乐煜给噎了一下。
“不只是你，你的徒弟同样没有灵根。”乐煜看了一眼叶念，也干脆不委婉了，“你们没有灵根，参加这种你死我活的大比，不等于自己去送死吗。”
叶念不服气，张口道：“昨日我师父还救了你一命，怎么今日就瞧不上我师父的能力了。”
乐煜急了：“我怎么是瞧不上你师父的能力了，我就是担心！”
“你们的法宝虽然厉害，”乐煜站起身来，把手一摊，“可是每次攻击前都得蓄力，两次攻击之间都有空档。既是关乎到宗派除名，又有哪个修士会等你蓄力结束才出手？”
“再说了，你们的法宝每次攻击都只能往一个方向施力。昨日那只是角兽，攻击手段有限，若是换成旁的妖兽，就未必能次次都打得中了。”
乐煜说着说着，火气又大起来。
这两个凡人，怎么就劝了不听呢。
这可是要送命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怎么能凭意气行事。
“何况……”乐煜越说火气越大，连那一缕金红色头发也如火苗般跃动着。
安澈在这个时候干脆接过他的话：“何况修士又不会站在原地等我们攻击？”
“你这不是也明白吗。”乐煜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又灵力外泄，急忙坐下来，压住火气。
“攻击手段单一，攻击范围太小啊。”安澈琢磨着，点点头。
这样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事又不难解决。
乐煜见安澈点头，还当她将劝说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安澈倒是也有了计较，并不打算多留，很快就从乐煜这里告辞出来。
回去的路上小徒弟吹着风，面色轻松，半点儿没有受到乐煜那番话影响的模样。
安澈忍不住逗她：“阿念，你就不怕大比的时候遇到危险吗？”
叶念昂着头，伸出手感受着指间空气的流动。
她只是个凡人，原本注定与修真界无缘。可现在她却坐在一辆灵气驱动的车上，速度快过任何凡间车马。
“不怕。”叶念眉眼弯着，答，“我相信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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