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广播提醒着未登机的乘客,不少人在身边穿梭,飞机起飞落地一览无余。

禾妗百无聊赖地坐在机场冰凉的座椅上,刷着手机,不时抬头看看。

“小禾禾!”

垂着的眼眸在此刻有了光亮,抬眼便瞧见余绡拉着沉重的箱子朝她飞奔而来,稳稳地落入她的怀里。

禾妗理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捏着她的脸颊肉为自己打抱不平:“可算是回来了,家里冷清清的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余绡撒娇道:“对不起嘛~我这次就不走了。”

两人坐上出租车就开始切入话题,余绡出国这段日子基本没怎么跟她联系,大多时间都扑在了工作上,以至于小嘴像流水般滔滔不绝。

余绡不停在讲述着国外的趣事,禾妗的思绪却在某一瞬被拉出车窗,与那棵银杏树对视几秒,掠过后左胸震动不止,她把手放在胸口,试图平静这番躁动。

车子驶进商业街,停在愈合咖啡馆前。余绡刚下车就发出佩服的语气,她的好闺蜜居然把这家咖啡馆打理得这么温馨。

咖啡馆初始是她们俩共同经营打造的,后来余绡的爸爸执意让她出国,就仅剩禾妗一人。

余绡拖着行李进去,小羽正端着托盘给3号桌上咖啡,转身之际差点撞上她,看清面貌后嘴角漾开粲然的笑意:“绡绡姐!”

“你认识我呀?”

余绡手指茫然地来回指,直到禾妗走进门才了然,凌圣羽是在她出国后才来到这家店的。

凌圣羽抓着托盘进吧台忙活了一会,后推出一杯樱白希拿铁到余绡眼前说:“这杯是我们刚出的新品,我觉得绡绡姐应该会喜欢这种口感。”

小姑娘笑嘻嘻的模样十分惹余绡喜欢,她举起拍了张照,而后就着吸管吸了一口,鼻间萦绕樱花的香气,入口甜苦交织,Q弹的寒天晶球在腮帮子碾碎,蔓延一股清新的茉莉茶味,余绡满意地给她竖起大拇指。

禾妗顺势在一旁坐下,抛出一个让她觉得无厘头的问题:“你认识行启吗?”

余绡眼底掠过波澜,吞咽一口唾沫,试探似地发问:“你不认识他吗?”

一句话使在场两人哑言,面面相觑。

凌圣羽的迟疑理所应当,她本就跟行启没打过交道,甚至见都没见过。

倒是禾妗,她此时的心情翻江倒海,试图从罅隙中寻找一丝属于他的余温,可大脑最后给出的答案都是查无此人。

余绡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禾妗只是皱眉便由着她闭口不谈。

风吹过拐角处,屋檐挂着的晴天娃娃荡起秋千,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奔驰。

她走进店,规矩地双手握着包带放至大腿前站定,包身若有似无地蹭着裸露的小腿。

“她又忘记你了?”

眼前修长的身影一颤,回过身上前迎道:“绡绡?”

余绡“嗯哼”一声,就近找了个位置,伸手邀请行启一同坐下,他放好手上的书,又倒了两杯温开水。

玻璃杯“彭”一声稳稳落在木桌上:“她跟你说的?”

行启手指利落滑入指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医生目前没查出病因,只说她是间接性失忆。”

“间歇性失忆?我看了你给我发的短信,说她屡次拒绝你,我怎么觉得她好像对你有点疏离感?”

余绡出国前禾妗跟他还像从前一般恩爱,直到今年年后初八,禾妗晕倒在咖啡馆的地砖上,吓坏了当时的客人,那会凌圣羽还未被裁,店里只有她一个。

一昏就是三天,点滴声日复一日,终于在宁静中唤醒沉睡的她。

“小禾。”

几道声音重合在一起,禾妗眉头皱起很快便舒展开,睁开眼第一个闯入视线的就是行启。

他的唇一张一合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好似没听见转头朝叶荟喊了声:“妈妈。”

声音细而虚,叶荟没顾太多,上前握住她的手,眼眶泪水打转,不轻不重的责怪道:“你个小东西,是不是又不听话没吃早饭了?”

禾妗泛白的唇微张,问道:“我怎么了?”

“你在店里晕倒了,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行启扶着她的身子,将枕头垫在身后,让她坐起说话。

禾妗一脸茫然不解,转头问叶荟:“妈妈这是谁啊?”

呼吸停滞在空中,行启慌神,病房内忽然陷入寂一片死寂。

叶荟缓缓站起身,声线还存着方才的哽咽:“小禾,你不认识他了吗?”

她凝视着他的长相,肯定地摇摇头。

行启有一瞬间的怔愣,机械般扯出一个笑:“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他的目光在叶荟身上停留了会,又回到禾妗的身上,“我是行启啊,你的男朋友,你想、想一下······?”

面对他略带发颤的请求,禾妗闭上眼努力去回想,大脑却因刚醒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睁开眼,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真的想不起来。”

禾妗在一觉醒来删除掉了属于他们近十年的回忆,他坐在病房前冰凉的铁椅上,垂着头一副颓废的模样。

叶荟从医生那里回来,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抚上他的脊背,语气很轻:“小行。”

他迫切的问:“阿姨,医生怎么说?”

叶荟面露苦色,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医生,我女儿为什么会失忆呢?而且,为什么她只忘记了我女婿呢?”

医生将手上的文件放到一边,对她说:“叶女士,根据您刚才的讲述以及禾小姐的报告,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您,禾小姐脑部并未出现创伤或是神经挤压导致的失忆,初步鉴定她是选择性遗忘。”

叶荟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会选择性遗忘啊医生?”

“不好意思叶女士,这个问题目前我也没有答案可以回答你,建议每一个月禾小姐都来复查一下。”

自那以后,禾妗每个月都会来医院走一趟,写着身体无异常的报告一张接着一张,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一个健康的人经常往医院跑。

行启带着她重新走了一遍十年的路,可每一次想起来后,不日她便会再度遗忘,就这样一直陷入了死循环。

“医生那边有情况了吗?”

行启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呼出沉重的气息,摇摇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经历这番,是上天的考验吗?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想不起自己。

“那,你还追吗?”余绡问。

半响,男人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出那个字:“追。”

翌日,愈合咖啡馆挂上营业中的牌子,禾妗停好电动车,手贴上把手时视线微颤,余光瞥见室外的木桌上摆放着一株桔梗花,她走近,捻起。

凌圣羽用手中的抹布仔细擦拭着玻璃,直至透亮到连站在窗外的人脸上的神态都一目了然,她轻轻敲了敲玻璃,禾妗这才回神,推开门进去。

“他今早放这的。”

禾妗眉峰倏地聚拢,红唇轻启:“他是谁?”

凌圣羽勾起唇角,带着几分戏谑:“那位,让您魂牵梦萦的行先生啊!”还不忘撞下禾妗的胳膊。

不知她从哪打听到的行启的名字,禾妗伸出食指用力推了下她的太阳穴,否认道:“你别乱说,我跟他只有几面之缘。”

凌圣羽摊了摊手,敷衍的“哦”一声,随后离开。

禾妗捏着手里的桔梗,胸腔倏然急促跳动,冥冥之中总觉波动频率在升高又降低,像游乐园里起伏的过山车,她站在迷雾中,探不见前路,望不到后路。

行启拎着几袋子食材回到家里,白花花的一团闪过玄关处,爪子攀上来人的大腿根。他腾出一只手揉揉它的脸,鼻腔闷出一声无奈的笑:“醒醒,等我放好东西再玩好不好?”

醒醒是行启养的只萨摩耶。初中时跟父母磨破嘴皮子才领养回家的小伙伴,自从父母离世便是他在哪它就在哪。

行启卸下食材放置岛台,左手搭上右肩,摆动了下手臂。

裤兜里震动两声,他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发送,关掉一气呵成。

行启踱步到窗边,伸手触碰在窗上小憩的雨滴,指腹刚接触到冰凉的面上它似有所感地滑落。他面无波澜,阴沉沉的天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翳,睫毛悉数垂在眼下,看上去阴郁又沉闷。

突然,“哐当”一声引得他回头。

视线聚焦在破碎的玻璃后的合照。

行启拉过垃圾桶走过去,单膝微曲,蹲下收拾着相片上的玻璃残片。醒醒面对着他,耷拉下耳朵,主动“呜呜”两声承认错误。

“醒醒,你想不想姐姐?”他边将碎片丢进垃圾桶,边问它。

它抬起头,又垂下,似在点头。

收拾好残渣后,行启把照片取出,平放在茶几上,没有再用新的相框框住,盯着看了许久。

那是行启高中时期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照片上少女鼻尖被人点上一抹奶油,垂散着头发,衣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右手攥紧衣角,左手竖起同样沾着奶油的两指,男生稍显拘束站在一旁,干净利落的脸颊挂着笑,学着女生比起耶,摄影师倒数之际,两颗脑袋不约而同朝对方歪了些许。浓郁的奶香圈起青涩稚嫩的暗恋,像踩在绵软的云朵上。

禾妗眼睛盯着电脑,随手拿起放置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旋即双唇抿起,忙不迭地捂住嘴巴,苦味猝不及防直击味蕾,许是刚刚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以至于连糖都忘了。她将杯子轻轻放回原位,不敢再喝第二口。

凌圣羽绕过吧台,手里端着一杯刚冲好蜜糖水走过来,“小禾姐,最近新出了一部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她将手机翻面摆在禾妗眼前。

禾妗手肘撑在膝盖上,凑近,不自觉地跟着目光念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樱、花、树、后、的、背、影。

“樱花树后的背影。”她又复述了一遍。

凌圣羽颔首:“对啊,就是上次你去签售的那本书。”

禾妗又想起扉页写着的To签,怔忡良久,桌上的手机响起,她吓得肩膀一颤,连带着凌圣羽也一抖,玻璃杯里的金勺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滑动接听。

“妈,怎么了?”

听筒那边窸窸窣窣,半响没听到叶荟的声音,禾妗拿开确认一下是否还在通话中,又“喂”了一声。

“欸!欸小禾啊!今晚有家庭聚餐别忘了啊!”叶荟付钱后,顺起夹在耳边的手机,“那什么,我跟你大舅母买菜呢,地址你知道的啊,别忘了,不说了啊。”

“喂……”

机械女声打断禾妗未落的话语,真是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半,正好能去看个电影。

叶荟挂掉电话后,眼尾捏起细纹,抬眼看向远处正掂量土豆的行启,眼神倏然黯淡,不由叹息。

自从禾妗“失忆”后,她心里对行启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两个孩子卷进这不期然的龙卷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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