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二年后

初夏,京城繁华。

一席青衣面容明艳的该溜子晋竹影,在京城晃悠了一天,扛着个布包,哼着小曲儿,一路往公主住的京郊别院走,附近街坊邻居都亲切的跟他打招呼。

“晋公子,您回来啦。”

“哎,好说好说。”晋竹影笑着答话。

“晋公子,公主今日从宫里回来,火气不小,刚才我看见她一路砸东西一路骂骂咧咧的,不知道是不是和五皇子吵架了,您躲着她点。”

“感谢兄弟提醒。”晋竹影笑容清浅,冲街坊抛了个媚眼。

“呦,晋公子这扛着的是什么啊,怎么还粘上红了?”

晋竹影偏头一瞧,果然有血迹,他面不改色道:“买了一扇排骨,血没洗干净。”

“惦记给公主做好吃的是吧。”

晋竹影点点头,拐个弯,身影淹没在高墙后。

城北的京郊别院,青砖黛瓦,绿柳白墙,正是公主秦昭和她师父黎江的住所。几个月前,晋竹影的师父带着他,前来投奔。谁料晋竹影是个酸腐之人,整日书不离手,对秦昭的讨好之意又过于明显,惹得她不胜厌烦。

“男儿郎当练剑学刀,熟读兵书,保家卫国。怎么能整日研究些经啊史的,学那勾心斗角的龌龊事!你师父也算是汉子,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弱鸡。”秦昭对晋竹影想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十分唾弃,她觉得满朝文臣都是心思叵测的阴险小人。

晋竹影自然不服气,与她辩驳几次后,秦昭更加讨厌他。

临近京郊别院大门,晋竹影哼着的小曲儿声音低了下去,脸上的明媚神情也换成了做小伏低的样子,把扛着的布包交给师父横舟后,擦擦手上的血迹,向后院走去。

吱噶,某处庭院门从外面被推开的声音,晋竹影从门口探出头来。

嗖~镗!

一支冷箭从庭院内,凑地一声向着打开的门飞去,扎在门板上,杀气腾腾,箭羽颤动。

晋竹影本打算推门看看,此时被箭吓住,正顿在门后,面色紧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射箭的是个一身短打的姑娘,约么十七八岁,正充满敌意的看着他:“晋竹影公子就是这么来别人家做客的?在姑娘家门口探头探脑,什么鬼祟行径!”

说话的正是公主秦昭。

晋竹影迟疑说道:“不敢不敢,在下怎敢惊扰公主殿下。是师父回来跟我说,给阿昭公主准备了礼物,刚到前厅,请公主去一趟。”

秦昭闻言,一改怒色,浅笑着看向晋竹影,向他伸出一只手。

晋竹影一愣,看着那纤纤玉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昭哼了一声,收回手,上前几步示意他赶快让开,而后大步流星奔向前厅,手中还握着自己那把雕饰华丽的弓。

晋竹影则一路小步快跑的跟着,面色通红。

前厅站着两个人,正是横舟和黎江。黎江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笑意盈盈的看着秦昭。

秦昭瞪了晋竹影一眼,向前迎去。布包打开,秦昭眼前一亮,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的确是一张弓,而且是举世闻名的金乌。制弓之人为谁不详,但起这名字,自然是得意于自己的作品可与后羿射日的弓比肩。纵使秦昭贵为公主,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也比不上这武林中有名的杀器能俘获芳心。

金乌通体乌黑,嵌有点点金星,古拙无饰,与秦昭自己的弓形成鲜明对比。

黎江道:“师弟说给你寻了个宝贝,本来我还不信,见到才知,你果然喜欢。”

“大名鼎鼎的金乌,徒儿怎么可能不喜欢!”秦昭放下自己手里的弓,想伸手去接,又有些迟疑:“习武之人都道世上有一把金乌,极轻极灵,师叔真将这宝贝送我?”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横舟笑了,开口直言:“劣徒多次得罪公主,还望公主看在他托我觅得此物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秦昭郑重向师叔一鞠躬,双手小心接过金乌,又向晋竹影得意一笑,而后美滋滋的摩挲起新得的宝贝来。

“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师叔继续道,“早有耳闻阿昭公主的雪狼弓是五殿下送的无双至宝,可否借与在下观摩一番?”

“师叔不要客气!拿走拿走!”秦昭正喜上眉梢,连连摆手。

雪狼弓弓如其名,通体银光,夜中也夺目耀眼,不知是在木质弓的主体上做了什么工艺。

离了外人,晋竹影一改在秦昭面前唯唯诺诺的做派,神色严肃的看着横舟。只见他拿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弓身的不起眼处小心划下一些粉末,又从药瓶里倒出几滴液体,将二者混在一起。

安静片刻后,液体中冒出丝丝白烟,又有灼灼声响,好似底下有火在烤。

横舟开口了:“果然有问题。”

“怎么?”

“待我再将这张弓放置一晚,如果明天早上这张纸变红了”,说着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打开,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轻轻卷在弓上:“那就说明这张弓中确实掺杂了骨海棠。”

世人只知海棠四品美艳绝伦,却几乎无人知晓,远在南疆密林中有一品骨海棠,其花恶臭,令人闻之作呕。其木剧毒,却散发淡淡芳香,接触一两日没有影响,被熏染久了轻则影响神志,最重也会身亡。

横舟摇头感叹,真乃居家旅行,谋财害命之良选。

“那阿昭这么多年与此弓形影不离,岂不是早就深受其害?”晋竹影紧张道。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我看她面色红润,眼底青白,中气十足,行动轻便,实在不像身中剧毒的模样。待明日寻个由头给阿昭公主号个脉吧。”横舟宽慰晋竹影道。

见晋竹影半晌不答,又说道:“说来也奇了,要不是日前五殿下的那只猫冲着公主的弓一个劲儿的叫,我也实在想不到这里会有问题。”

“早跟你说了阿昭就是个傻姑娘。况且十二年前,她才几岁,都没有靴子高,怎么可能和五皇子一起,掺和对太子的谋害之中?”

这涉及一桩旧事,也是晋竹影回到京城的起因。

十二年前,故太子中毒身亡,朝廷火速结了案,下狱一批,又斩首一批。

和太子最亲的秦昭,就此受到巨大刺激,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拖着她的刀在京城各高门大院间横冲直撞,见谁都喊抓住凶手。任谁告诉她真凶已经被处死都没有用。

最令人震惊的场景,莫过于见到那刚过三尺的身影,拖着一柄比她身量还长的刀,在五皇子府的大门前立定,大喊着,五皇子你偿命来!

众人噤若寒蝉,却没人敢拦。包括稍后赶到的三皇子,和躲在三皇子身后、吓哭了的七皇子。

横舟眯着眼睛,回想起当年场景,又长叹一声:“还是小心为上。当年确实仅有她是太子病发前最后一个接触的人,况且这些年她与五皇子又颇为亲近。我们筹谋大业,若她真有问题,我怎么能让你栽在美人关上。”

一句话戳了晋竹影的肺管子,呛得他凭空咳了几声。

“待尘埃落定,若秦昭没死,为师给你俩做媒,好不好呀?”横舟笑着调侃。

“可阿昭现在烦我烦得要死。”晋竹影撇嘴道。

“谁让你一天天做出那腐儒的样子?我告诉你,不仅她烦你,还有一人也烦你!”横舟抬手指了指自己。

“她烦我?我还千辛万苦杀了几个贼人才把金乌抢回来的。”

“那你怎么不敢告诉她,金乌是你送给她的礼物?”

“啧,我怕她不收。话说她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

“其他二位皇子要回京了,估计她又和皇帝提要查太子案的事,皇上估计骂她了。”

晋竹影点点头,又瞥了一眼雪狼弓,转头离开。却又实在放心不下,半夜偷偷回来,在月光下盯着弓身上卷着的薄纸,从明月当空,守到晨光熹微,又等到天光大亮。

薄纸就安安静静躺在那里,通体雪白。

在第一缕阳光出现之时,薄纸变了颜色。薄纸与弓身接触之处,无不沁着透血的鲜红!

果然是骨海棠!

晋竹影登时心底恶寒。五皇子他小时候就见过许多次,一贯是温柔恭顺的模样,十二年前后没什么大变化。众人都道五皇子对秦昭这唯一的妹妹很是疼爱,谁能想到他暗地里竟然下此毒手。

五皇子精通医术,早些年时常给皇帝炖些汤药,说只求父皇万寿无疆,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

谁能保证他没给皇帝下过毒?

这些年太子身亡之事晋竹影查到不少,能确定就是五皇子和七皇子联手做的局。

但太子明明中毒后有时间求救,为什么宁愿放弃求生的最佳机会,也要先叮嘱父亲把木盒带出来?为什么盒子里只有一页半的纸?被派来追杀父亲的人,都有谁的手下?

晋竹影总觉得自己正面对深渊密林一般的阴谋,多年追查真相,却只看到了最表层的叶片。他又陷入思绪的乱麻之中,直到窗外一声鸟鸣让他回过神来,决定先去催师父起床,赶快给秦昭看病才是正事。

而师父带回来的消息令他欣慰,又震惊不已:秦昭完全健康,丝毫未受到骨海棠的影响。

那么问题又多了一个。是什么,或者是谁,保护了秦昭?这人是否知道五皇子在给秦昭下慢性毒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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