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尚书之子

晋竹影上午去永泰园当差,出门时正遇到秦昭,张张口,却不知道与她说些什么,便急吼吼直奔门外。

秦昭昨夜对晋竹影的孟浪动作本是兴之所至,并没有多想,回府后却越琢磨越不对劲。在榻上翻了半夜的身,终于决定第二天早上来找他道个歉。结果晋竹影只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就走了,连招呼都没打。

秦昭气哼哼的就出门了。

刑部侍郎死了,无论是谁做的,眼看太平日子这就到头了。晋竹影一上午当差都心不在焉,回来又听师父说秦昭跑出去了,说要找三七皇子骑马。立刻汗毛倒数,没来得及换衣服,从府上挑了最快的马,一路直奔三皇子府,却扑了个空,又掉头向七皇子府赶来。

由于已经得了监工永泰园的工作,腰间挂了牌子,街上巡逻的士兵见到也并不敢阻拦。

晋竹影一路策马狂奔,心道为难这小妮子,如此不知死活,竟能在京城安全活了这么多年。哦不,也不安全,她所依仗的五皇子,正想蚀骨无声的要她命。

无论刑部侍郎是死于意外,还是与大理寺正在查的案件有瓜葛,从晋竹影的角度来讲,都不是好事。

刑部侍郎以办案雷厉风行著称,奇的是,决断虽快,刑法虽重,经他所查之案却甚少有冤假错案,至少以晋竹影掌握的信息网来讲,他没听说过几个冤假错案。

这句话也可以这么理解,即,此人手段通天,纵使有冤假错案,也没让消息传出过大理寺。

也是因为此人太过慎密,而太子案发后,大理寺斩首数百人、下狱数万人,在半年内全部行刑,动作又过于利落,似是着急掩盖什么。晋竹影才一直怀疑,刑部侍郎定然知晓许多当年内情。

晋竹影从师父口中得知,太子死前,正在查江南香料垄断案,涉及到大半个江南的七个行省,甚至还包括西域商路来的部分香料。这案子真的太大了,涉案地区的上到行政长官下到驻军兵营,但凡能在买卖上说得上话的,没人干净。

当时案件已然眉目清楚,有一日太子突然行色匆匆离开东宫,回来后也一直心神不宁,半月后,太子毒发身亡。

刑部侍郎当时就是太子查案的副手,顺理成章接手工作,却也没继续追查下去,就着已经浮出水面的人头处罚,再无其他牵连。

香料案就此尘埃落定。

但从此却有传闻,说太子手中有一份清单,是朝中下至九品上至亲王所有人的罪证。传闻不知从何而来,却有鼻子有眼,皇帝下令派人彻查东宫,以及与太子相关联的人事物通通纠察一遍,毫无收获。

一时间人人自危,心态崩了不在少数,怀疑自己在名单上,想先下手把死对头扯下水的也有不少。明明无人报案,却有许多人自投罗网。

而另一头,关于太子中毒的案件也由刑部侍郎负责,追查过程一直扑朔迷离,最终说主谋就是香料垄断案的幕后之人,而后草草结案。

三皇子自然不信这结果,派人潜入大理寺去寻那份卷宗,卷宗竟然是空的。

卷宗是空的,但人脑子不空啊。

无论是晋竹影掌握的势力,还是三皇子在京城的人脉网,这么多年对刑部侍郎旁敲侧击过,也咄咄相逼过,甚至在后来的结党案中,将他的二儿子发配岭南,三儿子重罚致残,都没有从他嘴里得出一丝一毫关于太子案的细节。

刑部侍郎的位置,一直稳坐如山,却也再未更进一步。

这样一个人,在两位皇子时隔十二年后第一次正式回京的第二天夜里便死了,无论是谁动的手,地图上的第一颗雷都已然引爆。此时三七两位皇子应赶忙与自己的势力联系才对,此时却有个傻妹妹冒出来,要把他们拉出城去跑马。

晋竹影见到三人出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是担忧,又隐隐觉得好笑。

而三人从王府门踏出来,见到一位身着深青色工部官服的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高头大马,神色焦虑的等在门口,俱是一愣。

“你来做什么?”秦昭面色不善道。

“在下,来保护公主安全。”晋竹影没加思索,脱口而出。

“放肆,我和两位将军一起跑马,最是安全不过,何来保护一说?”秦昭杏眼圆睁,正色道。

“将军是安全,不过听师叔说,公主骑马技术一般,恐冲撞了……将军。”晋竹影说着说着发觉秦昭脸色更难看,又不好话说一半,只好硬着头皮把剩下几个字蹦出来。

二位皇子一旁看戏,也不出言相劝,权当这二位在打情骂俏。

“你说什么?”秦昭秀眉挑了起来。

“不是,公主骑马技术尚可,尚可,但骑射结合来看便水平一流!”

“哼!”秦昭拽过下人手中缰绳,利落侧身而上后驾马而去,留晋竹影与两位皇子一同慢悠悠向前走。

人不催,马不急。

晋竹影很尴尬,特别是三皇子脸上一闪而过“你有故事”的表情。

三皇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自然知道他是公主的真竹马。

而七皇子憋了一中午的紧张,此时却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起来:“昨晚上你俩还好好的,还偷偷跑出去耍,今天怎么就不高兴了!”

“都是在下愚钝,不会说话。”晋竹影一脸诚恳的看向七皇子。

“挺好挺好,阿昭就喜欢你这样的,他不喜欢聪明人。”

七皇子撂下这句话后,策马去追秦昭,留下三皇子撇给晋竹影一个揶揄的眼神,也驾马前去。

晋竹影摇头,心道,七皇子说话,可真有水平。

四人在马场从艳阳高照直跑到夕阳西垂,一个下午总算有惊无险过去了,期间晋竹影多次试图与秦昭搭话,尽皆碰壁。

当晚晋竹影照例站在窗边等密信,这次却等来一个人。

这人是晋竹影在京城的眼线,太子当年留下的江湖势力藏锋阁所在朝中的最高人物,礼部尚书第三子,陈斯。

“你怎么来了?”晋竹影神色惊喜道。

陈斯与他也是旧时玩伴,比他虚长个四五岁,空有天纵英才,却是个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世人都说礼部尚书青年才俊,而生的孩子个顶个的离经叛道。

至少在世人眼中是这样。

陈斯幼时便有才子之名,突然某一天说自己不读书了,从此开始遍寻京城酒肆茶楼,从东边来了个干谒的诗人,从西边来了个貌美的胡姬。京城里没有他不认识的老鸨,也没有他摆不平的酒后冲突。

礼部尚书本来痛心疾首,却发现陈斯的做派不失为把控权力的一种方式,便也不再管他。

却并不知道自己眼中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有着他所不能企及的权力。

“来见见你咯,你入京几个月,现下可是最安全的时候,五皇子的眼线都去盯大理寺了。”

“你的人呢?”晋竹影掩上窗,走到桌边坐下,给陈斯倒了一杯茶。

“我的人自然也在盯,但是这次插不进手脚。想插手验尸的人太多,给皇帝惹生气了,由皇帝派仵作来验尸。”

晋竹影懂他说的意思。眼下这个节骨眼,谁去争取,说明谁心思不纯。朝中有谁明着暗着站队,皇帝大概是清楚的。几位皇子手下都有不长眼的大臣想把活揽过来,那干脆谁都别掺和了,这一局,由皇帝本人来主持。

“好茶,”陈斯接过茶,先轻轻嗅了一口,而后一饮而尽,神色平淡问道:“三哥怎么打算的?”

“三哥本来说先不动作,等着看局势再做反应。但现在……”晋竹影也抿了一口茶,摇头道:“局势自然是不用再等了。”

“你觉得死那位是谁动的手?”

“今天下午和三哥七皇子跑了一下午马,七皇子看着不像是心思多重的人。”

陈斯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蠢。看着像,看着不像,归根到底都只是一个像字。表象而已,又不是真实。”

“你说的对。他下午也说我看着不像聪明人来着。”

“那这话没错,你确实不是聪明人。”陈斯失笑点头。

晋竹影瞥了他一眼,揶揄道:“我不聪明,你聪明。”

“我自然是奇才,你若叫我一声哥,我便有好消息给你!”

“哥。”晋竹影不是好面子的人,让叫什么就叫什么。

陈斯得意笑道:“真乖。那便告诉你,城东鉴岳楼,明晚酉时,有人摆酒。”

“谁?什么由头?”

听闻晋竹影如此追问,陈斯露出一抹不屑表情:“大理寺目前在追查的大案有四起,其中给皇帝管车马的太仆寺卿圈地案,是只有刑部侍郎立主追查的。”

晋竹影了然点头。圈地,受贿,仗势欺人这种事情,满朝文武,有品没品的,保不齐都做过,“特权阶级”的人没有一个想看到同类受到审查,毕竟冷风一旦吹起来,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吹到自己身上。特别是太仆寺卿已是从三品大员,位极人臣。

若从三品的人都被查了,那以下的所有权贵,都不再安全。

“那摆酒的人是?”

“自然是圈地案的被告,太仆寺卿的儿子,杨呈。”

“为什么啊?幸灾乐祸吗?京城里真有这样的人吗?”晋竹影都气笑了:“你别跟我说是他觉得刑部侍郎死了,就不会有人查他们家了?”

“你别笑。”陈斯正色道:“会不会继续查,和他们家的势力大小有关。杨呈今日可是给许多人家递了请帖,就等明日验尸结果出来。这京城里水深水浑,你随我去看看便知晓。”

晋竹影收敛起笑容:“我不好去吧,以什么身份啊?”

“你的恩客也收到请帖了。”陈斯露出一个端庄的程式化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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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南华侍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