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无力的王喜凤依然是深宫里“郁郁不得志”的闲人一枚。当今并非好色之徒,朝局日趋稳定,也无需大批量笼络朝臣,选上来的人越发精细且合皇帝他老人家的心意。她们这帮昨日黄花能不争不抢识趣些,岂不是正合上意?至于皇后娘娘想看什么戏,总归有高位的妃子们踊跃替自己的子女筹谋,高台上从来不缺名角。
后宫的大起大落再平常不过,如珍嫔这般资历的,看过的鲜茬儿不知凡几,落魄的更如过江之鲫。若正经盘点起来,也能整出好些诸如十二钗的宫妃榜。只是皇宫本就是非之地,再语是非是祸非福,便如许多异闻一般风靡后湮没于故纸堆。
每个步入深宫的女子背后都有一个家族,这方天地里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从容,亦是皇朝权利更迭的写照。
后宫的争斗与朝堂局势密不可分。随着皇子们渐渐长成,入朝领差办事,老牌娘娘们的威势日益加重;而一波又一波的新人中也不乏胆大心细的,在群狼环伺中为皇家绵延子嗣,又因小娃娃天真可爱引得皇帝时常探视。母凭子贵便是由此而来。
上面这两拨人的欣欣向荣越发引得未有子嗣的年轻嫔妃们绞尽脑汁邀宠。不然,即便混到老,不也是下一个“坐愁红颜老”的珍嫔?未有子嗣又不得圣眷的“老人们”在无知无觉中被排斥出争斗圈,竟是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
王喜凤可算是过上了无人问津的生活。
原本热衷于八卦的塑料姐妹们,如今因母凭子贵的那群人从小打小闹无关痛痒到有升级的倾向而个个知情识趣地开始蛰伏。在宫中生活,会看风向很重要。什么时候可以放纵些,什么时候要夹紧尾巴做人,懂得了其间的分寸才能苟住小命,顺带看看热闹。
王喜凤若不是身负使命,大概能成为其中的翘楚。老了混个太妃待遇往哪个行宫一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社交萎缩,她的闲暇时光越发长了。不仅琴技画技见长,连佛经抄的都越发熟稔,一笔簪花小楷已经很能拿得出手。
王喜凤虽多半时候足不出户,可通过对历届秀女身份背景的分析,也大概能推理出皇帝的用人策略,以及由此可能会铺展开的治国方略。前朝后宫相辅相成已众所周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近些年,皇帝想方设法插手江南盐税,收拢读书人;又对勋贵们连消带打,收拢兵权。无论是身在漩涡中心的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还是一门双国公的宁荣贾家,在这样自上而下的历史洪流中都无法独善其身。
有时候,人是经不起念叨的。才提起林如海,贾府就收到扬州来信,林如海卧病,要接了黛玉回府侍疾。
王夫人跟王喜凤闲聊提起此事,未尝不是提醒她关注时局的意思。林如海探花出身,根正苗红,又受皇帝器重,本是贾府极其重要的姻亲。只林家五代单传人口不旺,若林如海有个好歹,林家倒了,贾家也少了一门助力,损失不小。
贾府内里如何,王夫人当家这么多年,心里早就门儿清。为了维持个光鲜的架子,不说她,便是精力旺盛如凤姐也是殚精竭虑。世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捧高踩低更是许多人的拿手好戏,若不维持住国公府的体面,只怕踩上来的人更多。
对于王夫人来说,这不过是略提一句的小事,可在王喜凤听来,跟催命符差不离。等林黛玉伺候老父亲寿终正寝回京,元春的高光时刻就不远了,生命的倒计时可不就开始了?
想到此处,王喜凤也是一惊。林如海去世跟元春封妃之间或者真有什么牵扯?
她这样的小人物哪里搞得清楚大佬们的想法,无论大脑里升起多少荒谬的想法,都只是无意义的臆想,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已不重要。过了河的卒子,哪里有回头路。
枉她一身本事,入了深宫却毫无施展的空间,事实上,也没那个必要。破局的手段先不说,光是破局后的走向就难以掌控,不如照系统的要求苟一苟。即便贾府依然是奇葩内斗自毁长城最终令百般筹谋的大BOSS啼笑皆非的结局,总好过皇帝一怒流血漂杵的残酷。
王喜凤并不能因为宫里的焦点不在她身上而放松自己。毕竟,越是安逸的生活,越容易让人失去警惕。眼看她这个棋子就要派上用场,暴风雨前的宁静里,若换了直觉超前的野兽,早竖起了汗毛严阵以待,她哪里敢得过且过?戏演到这个份上,还是有始有终的好。
在旁人眼里,王喜凤早已不值得一提。佛一时人家觉得你是在装,可佛了这么多年,再好的青春都耗完了,自然也不在他人眼里。
可皇帝的内心哪里是好揣度的呢?
贾府的蓉大奶奶殁了,那丧礼场面之大,与当年的荣国公只怕也就一线之隔。紧接着就是扬州传来消息,林如海病逝。节奏之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宫中并非绝地,这些消息早就在后宫传遍。王喜凤这样的过气后妃,总被娘家三番两次顶上热搜,也是空前绝后了。无论是两场丧事,还是王喜凤重新成为众人的口中的谈资,都算不得好事,这种笑话笑过也就罢了。
怎料得转头皇帝就创造了新玩法。
要说大封后宫,也不是没有过。早年皇帝亲政以及成年皇子出宫建府的时候都是有普调的。可这回也没啥了不得的噱头,皇帝生怕银子烫手似的,给后宫嗷嗷待哺的嫔妃们升职又加薪。此外,还多了一条,若宫妃家中有合制别苑可供驻跸,可递折子商议省亲诸事云云。
这一条石破天惊的恩赏,让元春跨越了N阶的升职都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全城的热度都在“娘娘们竟然可以回娘家”这一新鲜出炉的话题上。京中各大茶楼酒肆津津乐道的全是诸如“谁家娘娘第一个省亲”、“谁家忙着征地建房子”、“坐贾行商们最爱的冤大头排行榜前十”等等。
外头鼎沸至此,贾府哪得平静?巨头们未尝不知山雨欲来,可人总会心存侥幸,尤其是王夫人,她更愿意相信元春否极泰来,往后都是好日子。
王喜凤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不仅迁了新宫,各种赏赐更是流水似的涌向她的库房。当然,皇家的赏赐不是那么好拿的,一旦失势,这些打着御赐烙印被登记造册的身外物会被一件不少回收,再赏赐给下一位平步青云的主子。
除开快消类的胭脂水粉衣料吃食类的东西,其他玩意王喜凤都没多给眼神就让人入库了。贾府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大势之下勒紧裤腰带也要让娘娘省亲。这本就是饮鸩止渴的局面,无论贾府如何选,都逃不开末路。
一个步步为营渐渐收拢权柄的皇帝,但凡他想收拾谁,难道还有不成的?时间问题而已。皇家对一门双国公的贾家筹谋已久,荣国公连命都搭进去了,一代不如一代的贾赦贾琏之流还能翻出天去?
时事不允许王喜凤有太多想法,况且,贾府的决策权也从不在她这里。
珍嫔多少看出些意思来。宫中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得宠,可这样的起起落落在宫里又再平常不过。新上任的贤德妃落在众人眼里,也不过是眼看她起高楼罢了。背后多少人咒她“起的越高,摔的越惨”,就不得而知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不论旁人如何,王喜凤表现得相当淡然,颇有些宠辱不惊,倒是合了堂堂国公府千金的沉稳大气。
等册封谢恩等一系列流程走完,已然入冬。
王喜凤在禁宫之中已经度过凛冬若干,可这个冬天格外不同。无意义的社交呈几何倍数增长,待遇也是多级连跳,闪瞎了许多人的眼,让她在飘飘然的同时不由自主想到断头饭。这令她更加坦然地享受瞬间的飘飘然。
无论贾府如何看待这突如其来的封妃大喜,该有的欢庆样子还是要摆出来。在这真真假假的喜庆中,也唯有宝玉还在惦记为父丧依然滞留在南边的林妹妹。府中所谓的大喜,竟丝毫未入他的眼。
宝玉身边从不缺人递消息,更不缺人奉承讨好。宫里旨意刚下,底下就“国舅爷”诸如此类地叫起来了。说白了,下人也是跟着主子长威风的,有亲大姐封了娘娘,他们宝二爷的前程还愁什么?
偏偏宝玉最不喜这样的钻营,若是私下嘀咕不现他的眼倒也罢了,谁要是当着他提起,必然能体会到什么叫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宝玉身边的人素来知他的脾性,脑子里一天天也不知想些什么,竟与寻常人完全不是一个套路。见他此番心绪不好,颇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便也知机收敛着些,一旦离了他,却是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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