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那天莉莉卡的心中却莫名不安,就像一段不协和的音律缠绕在四周,直觉告诉她今天得呆在宿舍才对,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直到结束一天的课程,不安还萦绕在她的心间,在走到宿舍门口时,这种情绪还被无限放大了。
她握住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如坠冰窟,她呆滞在原地。
阿希尔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面前的是一段影像——那是她的过去。
一段段记忆如同电影般放映着,画面里正是儿时在小姨家的遭遇:排挤,侮辱,殴打,这对于只有五岁的她来说就像是末日一般看不到尽头。
她很害怕,害怕那段过去,更害怕阿希尔从记忆中窥探到未来,窥探到她的目的。
“你在做什么!”莉莉卡头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喝止。
对方闻言回头,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无措。
影像还在继续,这是以相片视角记录的一切:四岁的莉莉卡与家人拍下了这张照片,可惜好景不长,在五岁生日当天,她独自一人守着餐桌前的蛋糕等待父母回家,只是不仅没有等来他们,小姨还带人把家里搬空了,这张相片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阿希尔想关闭这则影像,但这种神术释放后便不能收回,相片中的记忆依旧如泉水般不断地涌出。
“停下,求求你了。”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这段记忆仅承载了片刻幸福,却深深烙印了痛苦,最让她窒息的是她知道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也要不复存在了——
虽然可以窥视物品中所含的记忆,代价却是物品在放映完记忆后就会消失,甚至不会留下一点灰尘。
看着阿希尔手足无措的动作,明白他也无能为力,她颓然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眼睁睁看着照片一点点消散,记忆一点点浮现。
照片重见天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伊尔,他在一堆杂物里翻出了它,托教皇转交给了莉莉卡。
女孩颤颤巍巍地接过照片,问教皇:“没有别的了吗。”
教皇摇了摇头,离开了。
她抱着破碎的相框痛哭出声。
后来它被摆在了玄关桌上,阿希尔看见了进出的神职人员,也包括伊尔,这才明白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他救了莉莉卡,并让她住在教廷。
其实在看到这些后他就已经后悔了,他不知道这是莉莉卡父母最后的遗物,当初只是想用寄托了重要感情的东西提取记忆,这样的东西往往能看到更多。
女孩的视线逐渐模糊,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滑落,她心中剧痛,唯一能庆幸的是照片视角有限,并没有透露她的任务以及来自未来的事。
其实记忆放映得很快,十几年的故事眨眼间就过去了,此刻莉莉卡却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当神术渐渐消散后,房间陷入了沉寂,她无力地流泪,甚至没有啜泣,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掉。阿希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悔这种阔别已久的情绪,此刻却无时无刻不吞噬着他的内心。
“莉莉卡……”
她瑟缩着往后,应激一般地颤抖:“不要过来!”
绝望的神情让他心中一凉,那一瞬间阿希尔甚至觉得对方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你走吧,求你了……”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对方也并不是那个值得自己倾吐脆弱的人。
房间内默了半晌,神明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她抱着腿靠在床沿上,决堤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空隙,泪水没过一会儿就打湿了裙子,却已经没有力气去擦了。
不知过了多久,莉莉卡哭不动了,扶着床沿跌跌撞撞站起去盥洗室,在洗去脸上的泪痕后念响了前往神域的咒语。
“伊尔!”她提着裙摆,到处寻找他的踪迹,周围却并没有回音。
要是他在神域是能感知到访客到来的,只是现在……心慢慢沉入了谷底,她步入庭院,无力地靠在喷泉边。
明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但心中的酸楚在无人的时候一下涌上心头,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
就这样吧……仅限今晚,只要哭过了就好了。
……
因为那个约定,伊尔慢慢走出了神域,最近游走于各地的教廷,等回到神域时,庭院却多出来一个身影,她正枕着泉沿休憩。白色的裙摆迤逦,显得身形愈发单薄了。
他悄悄走了过去,在月光的映照下,泪痕格外明显。
这是怎么了……他隐隐不安。
她睡得很熟,可见是哭累了,伊尔轻轻将其抱回了宿舍的床上,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她睡醒。
……
莉莉卡做梦了,她再次梦见了五六岁时的生活,这被她埋藏在心底,以为早就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淡忘的痛苦。
明明在等着父母陪她一起过生日,没想到传回来的是他们的死讯。
姨母因为抚养金还有父母的遗产收养了她,不仅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还任由表哥欺负她。鲜少时候她的皮肤上是没有淤青的,那时的莉莉卡还不会神术,只能找一个角落偷偷唱歌治疗自己。
表哥发现她的伤口好得格外的快,有次悄悄跟上了她,灵性力的秘密因此被撞破。后来……她被卖给了海域贵族,买下她的,正是在海域盘踞千年之久的海伦家族。等被赫尔海因,不,应该说是卡修斯救出去时,自己已经在海域呆了快一年了,就连六岁生日都是在暗室里度过的。
莉莉卡不知道家在何处,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安稳生活的地方,她想用自己的灵性力为赫尔海因效力以此换取留在海域的许可。起初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在南境教皇表明想带她回教廷时,卡修斯毫不犹豫将她赶走了。
“那里更适合你。”他是这么说的
“可现在的我想留在这里。”她无力再辗转,也不想再去陌生的地方了,即便那是她的故乡。
事实却是她依旧被带回了教廷,索性教皇对自己很好,这些事情也慢慢都过去了……
原来那些痛苦从来都没有消散过,只是一直被埋在了心底,这层伪装很脆弱,脆弱到只需要一点缝隙向外展露,心理防线就会崩塌。
“莉莉卡。”似乎有人在叫她,那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一样模糊不清。
“莉莉卡。”又一声呼唤,她不知道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驻足不前。
“莉莉卡!”
她睁开眼睛,心怦怦直跳,如同溺水之人从窒息中脱离,本能地急促喘息着,耳边是嗡嗡的耳鸣声,有人握着她的手,不停轻抚着她的背,不知坐了多久,耳畔的嗡鸣才渐渐消失。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坐在床沿的伊尔。
“你不要哭。”他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她哭了?莉莉卡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脸颊,果然有泪水,于是别开了脸,慌忙将其抹去,声音低哑地开口道:“我没事。”
明明来神域时就哭了,肯定不止做噩梦这么简单,但伊尔没有追问下去。
“从物品提取记忆的神术中消失的东西能被找回来吗。”她低靡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希冀。
伊尔沉默了,如果是一个被损毁的东西还能想想办法,但是那种神术根本不会留下一点灰烬,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莉莉卡。
莉莉卡了解他,在对方沉默的瞬间就知道了答案。
“我知道了……”毫无感情的一句话,但表情分明就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但我知道能变幻出心中所想的神术。”伊尔急忙安慰,虽然这种神术能变幻的范畴很小。
“试过了……”房间里突然散落了一地的照片,分明是三个人的合照,可每个人的脸都有略微差异,伊尔拾起一张,发现中间的小女孩,似乎就是莉莉卡。
她哽咽地看着他:“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脸了……”
就像是临摹一幅画,即便看了那张照片十几年,却依旧无法复刻出一模一样的,记忆中父母的面貌,真的是原本的样子吗?她好像渐渐把他们忘记了。
莉莉卡茫然,下一刻,她被拉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刚才努力维持的平静被一瞬间化解,她把脸埋进了伊尔怀中,不让他看自己此刻的表情。
伊尔知道她在哭,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有人对她使用了那种神术,这个人不用想就知道是阿希尔,他到底想做什么……
夜风透过窗纱吹进屋里,莉莉卡的呼吸慢慢平稳。
伊尔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替她盖好了被子,在给房间施展了屏蔽声音的神术后,他闪神至窗外,往一旁的树上扫了一道凌厉的神术,却在半途被挡下了。
阿希尔一直在这里,因为担心,他用隐身术屏蔽了自己的身形,坐在树上看屋里的情况。莉莉卡在自己走后肆无忌惮地哭了很久,随后不知道去了哪,而后和伊尔一起出现了。
明明就连担心她摔倒牵着她的手都会被下意识的躲避,她却在伊尔怀里毫不掩饰地哭泣,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用了那个神术,他想了解她,想明白为什么莉莉卡对自己和伊尔不一样,可是似乎做错了。
“你是不是有病。”伊尔怒斥。
阿希尔哑口无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明明从前是三个眷属里最好说话的……
“看着有什么用,想办法补救啊。”
“这不是没有那种神术吗……你不也没办法。”
“那就去找乐谱啊。”好想揍他……伊尔握着拳。
“回忆的曲调……”阿希尔想到了,掌管记忆的神明似乎在伊西斯面前唱过这首歌。
看来还不算无可救药,伊尔点点头:“斯黛拉从前活跃在海域,我们两个一起找兴许能找到。”
斯黛拉是记忆之神的名字,古时候神明下凡是常有的事,神明的歌曲有时会被人类记录下来,就像潮汐的曲调。
“我知道了。”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伊尔叹了口气,也开始到处打听这传说中的乐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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