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三人一言不发。
沐叶啼双脸发烫,禾蕤和顾少君跟在沐叶啼身后悄悄打量。
“禾蕤,你……”沐叶啼回头想问前面的岔路该走哪一条,就看到禾蕤憋着笑意道:“啊?何事?”
沐叶啼心下了然,抬手要敲禾蕤脑门:“一天天的,脑瓜里都在想什么?”
禾蕤往后一躲,指着沐叶啼笑:“还说我!你敢不敢说你在想什么?”
顾少君被二人夹在中间充当挡箭牌,举着手无可奈何道:“一老一小,成日搞这些。”
“唉我可知道你……”没等沐叶啼开口,顾少君一把捂住他的嘴,有抬起另一只手搂过禾蕤继续朝前走。
小石板路弯弯绕绕许久,才从山间看到几幢小屋。
“禾蕤,你家那边叫什么名字?”
“青岩镇,人不多,靠近东海,附近有几座小山……我可以带你们去捉鱼!”禾蕤眼睛亮亮的,怀里抱着那两包饼饵。
顾少君是妖,修行千年,早已无血脉家人可言;至于沐叶啼,自小在多方之间流落,也不知父母姓甚名谁。
三人中,也只有禾蕤有这个福气有家可回。
“你们先过去,我一会需要运功,不能被人看到慈竹化形;可能要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等慈竹恢复,我带他来见你们。”
禾蕤正开心,点头道好。
沐叶啼又看向顾少君,故作严肃道:“要见人家父母了,空手来的啊?”
顾少君一愣,而后如梦初醒般抓住了沐叶啼:“你不早说!我……这该带点什么?”
沐叶啼摊开手无辜道:“我哪知道,我又没去过别人家里。”
禾蕤在一旁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少君有些局促,“那个,我去东海再拿些宝物?还是……还是人间的什么东西?我……”
“我觉得……先不和他们说了罢。”禾蕤道。
沐叶啼和顾少君双双愣住,沐叶啼再看向顾少君时,察觉他情绪不对。
顾少君向来冷静自持,不过在禾蕤身边,顾少君却是沐叶啼从未见过的手足无措。
“好……好,那就先不说,都好。”
沐叶啼不出声,静静待在一旁。
见顾少君失落,禾蕤抬手摸着他的脸道:“我是怕他们为难你,你心里不要有气。”
“我不怕为难。”
见二人说开,沐叶啼抿唇一笑,转身去找福地。
“不行,你在外面都是自由自在,我不能让你到我家受委屈,而且……我爹娘可能不是很能接受断袖,我……”
禾蕤话没说完,顾少君掐诀化身成了女相:“小郎君,这样如何?”
身姿窈窕,个子也和禾蕤相当,眉目含情,口若含丹。
禾蕤双耳一红,别过脸去:“极美。”
“我们杜撰一个身世,到时候别说错话了。”
禾蕤忍不住笑:“你说。”
“就说……我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你在降妖途中救下了我,我对你一见钟情。”
“不行。”禾蕤语气果决。
“为何?”
“世间男子双亲素来爱磋磨儿媳,这个身世,他们肯定欺负你。”
“嗯?”顾少君背起手,靠近禾蕤道:“想这么远呐?”
“得说一个我配不上你的身世,他们才……”
“不用,我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顾少君变回男子模样,目光深远,又忆起了一些往事。
“夫君,先赶路罢。”顾少君低头调笑,禾蕤抬起头,兀自问道:“我打你那一下……还疼吗?对不起,我当时也是气急了。”
“无妨,”二人走的极慢,像在散步;“我喜欢。”
“嗯?”禾蕤惊起,耳垂又红了起来。
禾蕤好生不禁逗。
顾少君这般想着。
秋景无异,旧地重游。
“我很小的时候你好像就跟着我了。”禾蕤道。
“不错。”
“人真的有前世吗?”
“天裂前有。”
“前世是什么样的?”
“前世就是……人的魂魄在成为他之前的时候。”
“如果魂魄成了我,那现在的我,还是前世的我吗?”
顾少君说不清。
是也不是。
见顾少君不言,禾蕤又问:“天裂后没有转世了吗?”
“没有了,天裂之时,什么都乱了,轮回的规律也坏了。”
禾蕤默默走了几步,喃喃道:“那如果我将来老死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此言入耳,顾少君心头一震。
“不会,修炼得当,可得长生。”这句说罢,顾少君双手攥紧:“我自有法子留住你。”
“什么法子?把我炼成器灵?”
天裂大灾,许多经书都成了残卷,里面记载的修炼之法,也是断断续续;极少数人能融会贯通,循序渐进,其余者止步于断章,更有甚者,一招失措,走火入魔。
“不是。”
“那是什么?”
顾少君谈了禾蕤一个个脑崩:“好好修炼,才是最好的办法。”
禾蕤哼了声,揉着脑门向着前面看去:“到了。”
几步远处有界碑,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青岩镇。
近乡情怯。
禾蕤站在界碑旁,深深吸了口气。
“走吧。”禾蕤道。
镇中石板路上,脚步声异常清脆;只不过道路两旁镇民看着二人的眼神都是惊惧,躲闪不及。
“这是怎么了?”顾少君轻声问;“我的人形不可能被识破。”
“我也不知道。”禾蕤心中疑惑,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等到了家门口,禾蕤在门外唤道:“爹娘,哥哥,禾蕤回来了。”
旁边堆着落叶,跟前有个老汉坐在磨盘上抽着烟杆:“禾蕤?”
“是。”禾蕤转身,认出那人是镇中刘氏鳏夫。
“刘爷爷,我家里人呢?”
刘氏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斜眼打量着禾蕤和顾少君:“去山里了。”
顾少君莫名有些不适,但看禾蕤没有动作,便忍了下来。
“好,那您歇着,我先进去了。”
禾蕤刚要去开远门,刘氏又开了口:“你还敢回来?”
“为何不敢?这是我家。”
刘氏得意笑笑:“你在灵山干的事都传过来了,你父母哥哥在镇子里都避着人走,你还敢带着相好的光明正大地回来?”
见二人半天不做声,刘氏嘿嘿笑道:“禾三,你说你找相好的也不找个女人,找了个男人?”
刘氏左右打量着禾蕤和顾少君二人,烟斗里的火星忽明忽暗。
顾少君探了下周围,无人在侧。
见他动了杀念,禾蕤抬手拦住,而后又对着刘氏道:“心之所向罢了,与您同辈之人不能理解,也属正常;至于您听说到的其他事,是什么事呢?”
刘氏偷笑两声:“你自己不知?”
“我自觉光明磊落,所作所为没什么不妥。”
禾蕤不卑不亢,刘氏大概是觉得没了意思,拖着鞋抖抖烟杆,转身去了村里。
见刘氏走远,顾少君偏过头看向禾蕤:“来时我该幻作女身的。”
禾蕤一声轻笑,拍拍顾少君胸口:“你刚不也听说了吗,他们想听什么,他们自己会杜撰,走吧。”
禾蕤走到门前,拖过一旁的小马扎,踩上去攀住墙头。
“我来帮你……”
“不要,我小时候被锁在外面经常这么翻进去。”
禾蕤没用灵力,还是照着小时候的过程,双手攀住,一脚蹬住墙面,一脚已经上了墙头。
眼前景象,莫名可爱。
院内一声闷响,随后便是脚步声,最后,禾蕤打开了院门:“快进来!”
顾少君心中喜忧参半,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禾蕤,灵山这几年,你真的开心吗?”
当年在点将名簿上加了禾蕤的名字,本来是为了让他可以去到新的地方,改改心境。
禾蕤放下两包饼饵,翻找起了茶碗:“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非常开心。”
看着禾蕤继续若无其事般倒水,顾少君心中一痛。
“粗茶淡饭,别嫌弃。”禾蕤沏好茶,亲手奉给了顾少君;“夫君?”
屋中无他人,禾蕤却听有人心跳如鼓。
“更胜玉液琼浆。”
禾蕤笑着叹了口气:“我们一会可能会被赶出去。”
顾少君随之一笑,笑容却淡,带点苦涩。
“如果我孤家寡人一条性命就好了,可惜我还有父母兄弟,一走了之,我良心不安。”
禾蕤坐在顾少军对面,双手撑着脸叹气。
“钱财?我有。”
“不是;”禾蕤摇摇头;“总感觉欠他们什么。”
二人沉默不语,忽然听到院中又有开门声。
青岩镇林子多,密林更多。
沐叶啼找了块灵气纯净的秘境,开始催动夜明珠。
慈竹那几道残魂一直被沐叶啼供养在心口,日久天长,几近融为一体,剥离出来时,还带着几道血肉。
魂魄渐渐汇聚到那枚夜明珠内,虚空之中渐渐有了一个人形。
沐叶啼松了口气,慈竹凝聚出实体之时,沐叶啼再次伸手探向了心口,被慈竹拦住:“不用了,这么多年,早就修炼出了新的灵核。”
听到熟悉的声音,沐叶啼全身一阵发颤,过了许久,才敢抬头直视。
眼前人目光一如当年。
“你回来了……”沐叶啼卸力,额头抵住慈竹肩膀,微微抽泣,慈竹笑着,轻轻摸着沐叶啼的头发,柔声回应:“回来了。”
沐叶啼浑身抖如筛糠,只是落泪,却哭不出声。
方才催动耗费了不少灵力,又是大喜大悲,哭了几息,沐叶啼忽然感觉喉头一热,呕出一口血来。
“小花!”慈竹忙伸手扶住,沐叶啼轻轻挣开:“暂时不要碰我,现在灵力还未重新认主,你碰我,灵力会流失。”
慈竹那只手捉了个空,奄奄地收了回去:“在归墟你可不是这样的。”
沐叶啼靠近了半步:“那不一样……”
没等他说完,慈竹忽然起身抱住了他。
天裂魂魄易体加上沐叶啼一直将慈竹的魂魄滋养在心口,二人灵力早已不分你我。
沐叶啼没再挣脱,一是舍不得,二是不敢再挣。
灵体初成,骨血肌肤皆是新生,一不小心就会擦破受伤。
“我说了,化形后,我想抱抱你。”慈竹挽着沐叶啼,半张脸埋在沐叶啼颈窝,轻轻嗅着:“我好想你。”
沐叶啼拽过一旁准备好的云织锦衣,轻轻披在慈竹身上。
慈竹抬起头,看着沐叶啼用着自己的脸,忍俊不禁:“看着好别扭。”
“后面可以重修……”
“我修成你的样子,到时候换回来好不好?”
慈竹开口,沐叶啼便失了一切抵抗。
“好。”
“不觉得看着自己的脸怪异了?”
“嗯。”
在归墟时,二人每天的日常便是沐叶啼追着慈竹到处跑,慈竹觉得麻烦,拿莲花做了个灯笼,把沐叶啼的魂魄装了进去。
魂魄在有情绪时会有不同颜色的灵光,生气时是白色,害羞时是红色。
慈竹还没见过其他颜色。
“怎么不说话?”慈竹微微抬起头,三指抬起沐叶啼的脸,见他面带委屈,怡然笑道:“脾气还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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