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下午两点多的太阳还很毒辣,被好友胡臻约出来的晏久此刻看着两米多高的学校大门,一脸无奈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道歉:“久久,文文刚刚终于回我消息,愿意和我见面了。这一个星期冷战,难受死我了。我得去哄哄文文,为了你好姐妹的终身幸福,只能牺牲你了,回头去李记吃饭,我请客。”
挂断电话,擦了擦额头被热出的细汗,晏久嘴角浮现笑意。原本她正在家里缝制网店客人下单的娃娃衣服,一点的时候突然接到胡臻的电话,好友在电话里要死要活地说失恋了,要自己和她回初中这个恋爱发芽地慰情伤。
晏久和胡臻初三转到一个班才认识,那时候晏久人缘不好,走的近的朋友只有胡臻。阳光炙热,透过铁门缝隙,能看见学校花坛里长势碧绿的女贞泛着亮光。
想到胡臻挂电话前说的,“久久,中午听我妈说,梁平安毕业后回到了学校初中当老师。”她脑子一热,与门卫打好招呼,沿着正对校门的教学楼走去。
笔直的水泥道两旁是一暑假未曾修剪的齐腰高女贞,晏久停下脚步,用手轻轻抚摸女贞的叶子,她还记得女贞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时,正值五月末,白色女贞开得正好。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后,胡臻神秘地拉着她一起到操场旁的花坛。
“我要折几支好看的女贞花。”
“学校里很多,为什么要折?”
“这花代表永远不变的心意。”
晏久不懂为什么花还有这样的含义。
“隔壁班的校花要趁着毕业和文文表白,我得抢在前头让我文文答应做我男朋友。”
“他是你朋友。”
正蹲着仔细挑选女贞花的胡臻抽空往旁边伙伴瞅一眼,“我看你真是块木头。”
“我帮你折。”
“自己折的才有心意,你折的自己留着。”
把花错落摆好,少女拉着呆呆的另一个少女跑向香樟树下坐着的两个少年。
坐在树根上抱膝撑头的少年一脸狐疑,“你把花给我干什么?”
看少女吞吞吐吐别扭的样子,何文无奈叹气,“花我收下了,说了一百遍,我早就原谅你了。”
何文和胡臻两家是对门邻居,两人妈妈又都在这所学校教书,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幼儿园那会儿,胡臻皮地人嫌狗憎,可文静的何文就喜欢黏着胡臻,胡臻走哪黏哪,深觉不自由的胡臻某一日甩掉了尾巴,结果差点导致小半岁的何文走失。自此何文再没黏过胡臻,胡臻也收了性子,只是人在何文面前总是很别扭。
“晏久你呢?你喜欢这花?”何文看着晏久手里也有一捧女贞花。他对晏久的感觉就是话很少,女孩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瘦削的脸比男孩子还白,眉眼很漂亮,就是眼睛看着有点呆,成绩也不好,在班里是很不起眼的存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外向大大咧咧的胡臻和她倒是走得很近。
“好看。”晏久看着手里的花,继而把花递到和何文坐在一起正在看书的少年面前,“梁平安,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原本内心忐忑的胡甄一听到晏久这话顿时吓坏了,明明晏久折花时都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胡臻看着从书里抬起头的俊秀少年,连忙扯过晏久的胳膊,打哈哈道:“木头你说啥呢,你压根不懂男朋友什么意思!哈哈哈,梁平安你就当作没听到,我们走了哈。”搂着人赶紧跑了。
何文看着紧抿唇角静默不语的少年,也有些尴尬。
“平安,你别理她们。晏久单纯,她肯定还以为男朋友就是男生朋友的意思呢。”说到这,何文疑惑,“话说,同班快一年了,也没看到你和晏久有说过话啊,他今天怎么突然这样?”
眼角一颗泪痣的清冷少年,看着远去的少女,并未回答好友的问题。
“哎,你咋能对冰块说那样的话?”胡臻头大,梁平安就那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担心晏久再待下去,飞来的就是眼刀子了。
回教室的路上,胡臻有点沮丧。
“我的第一次表白就这样失败了。”其实刚才的表现她自己也不太满意,小时候那件事她一直没和文文正式道过歉,一开始她对文文别扭是不好意思开口道歉,后面变扭是她对文文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情窦初开的她也有了愁绪。
一想到文文可能会被别人抢了去,胡臻又打起了精神,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和文文从小一起长大,在她成功表白之前,她一定要守好文文,别被烂桃花摘了去。自己的事想通了,胡臻又为好友操碎了心。
“我说,你可千万别再跟梁平安说让她做你男朋友的话了。”
“为什么?”晏久不解。她想和梁平安做朋友。
“就……男朋友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看晏久不懂的表情,胡臻挠了挠头,“若是一个男孩子答应做你的男朋友,以后你们可是要结婚的。”
那个乌龙的夏日,大概是她乏善可陈的初中唯一的波澜。
临近开学的日子,但因为是周末,学校并未看见人。晏久转身打算离开,却与刚从教师楼下来的男人迎面碰上。
情况很突然,晏久有些无措。她不自然地转身看着花坛里的女贞。
毕业后七年,其实今天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梁平安。
梁平安,大抵已经认不出她了吧。
她鼓起勇气,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却在错身离开瞬间,被男人喊出了名字。
“晏久。”
她瞪着惊愕的双眼直视男人,男人俊秀的脸似有一丝无可奈何。
“见到我不打声招呼吗?”
晏久有些心虚,收回视线,看着脚底下两人的影子,“我约的胡臻,她有事没来,我看看就走。”
半晌没听到男人的声音,晏久只好继续问道:“胡阿姨说你在这当老师啦。”
“嗯。”
……
“物理老师。”
“物理啊,你以前考试物理成绩总是年级第一,现在当物理老师挺好的。”
……
“你还有事的话就不打扰你了,刚好我也要回去了。再——”
“没吃饭。”
“嗯?”晏久疑惑抬头。
“要准备开学后用的课件,早上忙到现在。”自从女人匿名写信让他按时吃饭,别饿的胃病再犯,他身边总会备一些小饼干。其实这会儿他并不饿,下楼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却意外撞见了女人。
梁平安只是不想这个女人再这么溜走。
“没吃饭啊,刚好我也没吃饭,我请你吃饭怎么样?”晏久心底一愣,明明男人回信跟她说有说好好吃饭的,看来这家伙为了让她安心,并没有真的好好照顾自己。出了校园,晏久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美食。
“你胃不好,吃清淡点的怎么样?”晏久一边划着屏幕,一边对身旁的男人问道。她看见过男人吃火锅鼻尖通红眼睛泛泪的样子,明明被辣的不行,还只吃辣锅里的。一点也不符合他平时清冷的模样。
“我胃不好,你怎么知道?”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次他和何文吃火锅,她就坐在不远处。第二天早上她收拾东西正准备退酒店房,就接到胡臻打来的电话,说梁平安半夜胃疼不肯去医院,还是他室友喊来同校的何文,这才被送去了医院,何文这会儿刚从医院回学校休息。
听到消息,她连忙打车去了医院。找到病房,看见梁平安身着病号服,手背扎着留置针输液,他的床位靠着窗户,他静静地靠坐在床上,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窗外。
梁平安的样子让晏久有些难受。她很想进去陪陪他,可又胆怯地不敢靠近。
“晏久,我知道是你。”男人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女人,“大学资助我的人是你。”
“平安,你……”
看女人被吓到的样子,梁平安自嘲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瞒我。”
“从前我骄傲自负,觉得家世、成绩、长相,别人样样比不上我。高中父母生意失败自杀后,我什么都没有了,撞破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从前假清高、目中无人,现在成了没钱的可怜孤儿。我承认,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家里房子卖掉后,大部分的钱用来还债,剩下的让我安然念完了高中。考上大学后,交完大一学费,我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为了赚生活费,我给学生补课,在大街上发传单,在餐馆里刷盘子,在夏日里穿着厚重的玩偶服给店铺揽客。那时候真的感觉生活好累啊,对人生充满了迷茫,可大一快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你的信。”
梁平安语带笑意地看着女人,“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字迹。”
“啊——”晏久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写信就已经露陷了。
“你笨拙的关心,让我挨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谢谢你,晏久。”
梁平安诚挚道谢的样子让晏久有些无措。
“我只是想帮你,不用道谢的。”
“对了,你怎么认出我笔迹的?”
“初三时,我帮过物理老师改过卷子。”晏久的卷子很整洁,虽然会有很多空白的地方,但会写的地方字迹端正秀气,不会答的答题也会端端正正写一个解字,还会认真打上一个冒号。那时他只觉得晏久有些傻气。
“你会生气吗?”晏久有些忐忑。
“以前的梁平安会。”男人眼眸深邃,“现在的梁平安只想问问眼前的家伙还要想着躲起来吗?”
晏久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有些难以置信,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男人,“我……我……”
她的脸越来越红。
“我一直想和你做朋友,从初中那会儿就想。”她终于鼓起勇气对梁平安说道。
晏久的父母是车祸去世的,车祸时她被爸爸紧紧护在怀里,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就一脸惊恐地看着流血的父母。奶奶赶到医院,抱住病床上木讷的她痛苦。她知道自己只有奶奶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羡慕你,初三开学那日,你爸爸妈妈来送你,他们很恩爱,对你也很关心,太阳底下,虽然你冷着一张脸,但我看见你给他们擦汗了。”
“同班后,我总是忍不住留意你。”说到这,晏久有些心虚,也有些期待。
“平安,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嗯。”
得到心底期待已久的答复,晏久高兴地像个傻子。梁平安看着晏久的眉眼,想继续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晏久总是很容易就满足。
吃完饭回到家的晏久,抱着手机看着微信列表里刚成为好友的头像,嘴角不自觉咧得高高的,迅速地把人置顶,又点开头像傻傻地盯着乐。
她和平安终于成为好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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